木屋一楼的客厅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染成金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和草药清新气息。
凯琳正坐在那张厚重的木桌旁,面前摊开着几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旧书册,以及几个敞开的藤编篮子,里面分门别类地装着各种晒干或阴干的草药。她拿起一株开着细小黄色花朵的干草,耐心地对坐在旁边、却明显心不在焉的泽塔讲解着:
“泽塔,你看仔细了,这种开小黄花的,我们叫它‘日光菊’,晒干磨成粉,或者用温水泡开,敷在伤口上,有很好的止痛效果……”
她的话还没说完,泽塔就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碧绿的眼睛瞟向窗外树枝上跳跃的鸟儿,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拨弄着自己亚麻色的卷发辫尾,嘴里含糊地应着:“哦……知道了妈妈……”
凯琳无奈地摇摇头,又拿起另一株叶片狭长的灰绿色草:“还有这个,‘止血草’,你看它的叶子边缘有细小的锯齿,揉碎了汁液是淡绿色的,对付小的割伤流血最有效……”
“嗯嗯……”泽塔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窗外一只蹦跳的松鼠吸引了过去。
“还有这根看起来不起眼的褐色根茎,‘净疮根’,煮水清洗伤口,可以防止化脓……”凯琳继续说着,拿起旁边一株外形有几分相似的植物,语气变得严肃,“但是泽塔,你一定要分清楚!看这一株,是不是和止血草有点像?但它的叶片更宽,叶背有细微的绒毛,闻起来有股刺鼻的味道!这个叫‘伪狐尾’,是有毒的!千万不能搞混了!记住了吗?”
“记住啦记住啦……”泽塔拖长了声音回答,显然左耳进右耳出。
就在这时,楼梯方向传来了轻微、迟缓的脚步声。
泽塔耳朵一动,立刻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望向楼梯方向。
只见雪妮丝正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拄着一根格雷森临时为她削制的简陋拐杖,小心翼翼地从二楼缓缓走了下来。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动作也因为伤口的牵拉而显得有些僵硬,但比起之前卧床不起的状态,已经好了太多。
“姐姐?!”泽塔一看到雪妮丝,就像被注入了活力,刚才的萎靡不振一扫而空,她欢呼一声,从凳子上一跃而下,蹦跳着冲到楼梯口,伸出小手想要搀扶雪妮丝。
凯琳也停下了教学,目光关切地转向雪妮丝,语气有一丝责备:“雪妮丝?你怎么自己下来了?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应该多在床上休息几天才是。”
泽塔紧紧挨着雪妮丝,兴奋地叽叽喳喳:“姐姐姐姐!你是不是好了?可以陪我玩了吗?”
雪妮丝感激地看了泽塔一眼,然后对凯琳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浅笑:“谢谢阿姨关心。我感觉好多了,一直躺在床上反而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还是下来走一走,活动一下,心里才觉得踏实些。”她轻轻拍了拍泽塔扶着她胳膊的小手,“而且,总待在房间里也太闷了。”
泽塔用力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房间里好无聊的!”
雪妮丝被泽塔搀扶着,慢慢走下最后几级台阶。当她站定在一楼的地板上,与泽塔并肩时,她突然微微愣了一下。
【咦?这家伙……】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看身边的泽塔。【躺在床上还不觉得,现在站在一起才发现……她怎么这么高?都快到我眉毛的位置了!格雷森大叔说她才十岁?这身高……发育得也太好了吧?】
她又不禁联想到格雷森那高大魁梧的身材,以及凯琳虽然清秀却也颇为高挑的个子,心里顿时了然,暗自咂舌:【啧啧……看来是基因强大啊……难道是我太弱鸡、营养不良所以长得矮?】
泽塔可不知道雪妮丝心里的这些嘀咕,她兴奋地继续追问:“姐姐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不疼了?可以陪我玩了吗?
雪妮丝被她充满活力的声音拉回现实,看着她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神,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恍惚。眼前这个活泼开朗、被父母宠爱着的小女孩,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个身影——那个同样曾用依赖和期盼的眼神望着她的、黑发黑瞳的女孩,安雅。
【如果……如果没有魔族,没有那场灾难……安雅现在,应该也会像泽塔这样,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无忧无虑地长大,享受着父母的宠爱和简单的快乐吧……还有原本的‘雪妮丝’……她们本都该拥有平凡却幸福的人生……】
一丝淡淡的苦涩和怀念涌上心头,但很快被她压下。她对着泽塔摇了摇头:“泽塔,我暂时还没办法像你那样蹦蹦跳跳,伤口还是会疼。剧烈运动可不行。”
看到泽塔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露出失望的表情,雪妮丝话锋一转,指了指桌子上的草药和书籍,微笑道:“不过,我对凯琳阿姨正在教你的这些知识很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学吗?”
泽塔闻言,立刻撅起了小嘴,嘟囔道:“啊?学这个啊……有什么意思嘛……认这些草啊花的,又麻烦又没用,还不如去爬树掏鸟窝呢……”
雪妮丝看着泽塔不情愿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那个也曾对枯燥知识不耐烦的自己,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正色道:“泽塔,话不能这么说。你要知道,知识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懂得越多,你就能做更多的事情,帮助更多的人,也会被更多的人需要和尊敬。而且,你想啊,万一以后爸爸妈妈年纪大了,或者不小心受伤行动不便,那时候,就只有靠你来照顾他们、帮助他们了。如果你什么都不会,该怎么办呢?”
她这番话说得通透,听得旁边的凯琳都微微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
泽塔歪着头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点道理,但又觉得“知识就是力量”这种话听起来怪怪的,她眨巴着大眼睛,突然冒出一句:“姐姐,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村里的老奶奶哦……”
雪妮丝被她这天真又直接的吐槽说得一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奈地摇头笑道:“你呀……”
她看着泽塔那副“学习好无聊”的样子,灵机一动,抛出了诱饵:“这样吧,泽塔,如果你能认真跟妈妈学好今天的草药知识,并且记住大部分,我就教你玩一些好玩的小游戏。晚上睡觉前,还可以给你讲好听的故事,怎么样?”
“真的吗?!”泽塔顿时来了兴致“什么游戏?什么故事?我现在就想听!”
“那可不行,”雪妮丝故意板起脸,“要先完成‘功课’才行。说话算话。”
“好!一言为定!”泽塔立刻来了精神,转身跑回桌子旁,主动拉过自己的小凳子坐好,挺直腰板,一副“我要认真学习了”的架势,眼巴巴地望着凯琳,“妈妈!快继续讲!那个长得像止血草的毒草是什么?我这次一定认真记!”
凯琳看着女儿这前后判若两人的变化,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的雪妮丝,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欣慰。她伸手招呼雪妮丝:“来,雪妮丝,你也坐下吧。你的伤……”
雪妮丝在泽塔旁边的椅子上小心地坐下,活动了一下肩膀,回答道:“我感觉好多了,这点疼痛不碍事的。阿姨,您昨天教给我,那个简单的‘治疗术’原理,我很感兴趣,还有许多细节想向您请教。而且,我和泽塔一起学,她应该也能更专心一些吧。”她顿了顿,环顾了一下四周,“对了,格雷森大叔呢?还没回来吗?”
凯琳一边将一株带有紫色斑点、与铁线蕨有七分相似的毒草指给泽塔看,一边回答道:“他一早就进山打猎去了,说是看看能不能打到点新鲜的野味给你补补身子。估计傍晚才能回来。”
于是,木屋的客厅里,暂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课堂。凯琳耐心地讲解着各种草药的性状、功效和辨别方法,雪妮丝听得十分专注,不时提出一些问题。而泽塔为了晚上的“奖励”,也难得地认真起来,虽然还是时不时会走神,但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温馨的教学声和偶尔的提问声,为这宁静的林间木屋增添了几分生气。
时间在专注的学习中过得很快。当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橘红色时,屋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和猎犬兴奋的吠叫。
“是爸爸回来啦!”泽塔第一个跳起来,欢呼着冲向门口。
雪妮丝也停下了学习,看向门口。
格雷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风尘仆仆,但脸上带着收获的喜悦。他肩上扛着一只肥硕的野兔,手里还提着一只羽毛鲜艳的山鸡。两只猎犬——大黑和二灰,亲热地围着他打转,尾巴摇得像扇子。
当它们看到坐在客厅里的雪妮丝时,竟然表现得比看到主人还要兴奋!尤其是那只毛色灰白相间、眼神看起来有点“睿智”的二灰,它“嗷呜”一声,欢快地朝着雪妮丝扑了过去,伸出湿漉漉的大舌头,就要往她脸上舔!
雪妮丝被这只猎犬的热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当她看清这只狗的样貌时,突然愣住了!
这……这不就是那天她与狼王搏斗后,力竭昏迷前,看到朝她飞奔而来的两只“狼”之一吗?!当时她还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没想到……
格雷森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将猎物放下,一边解释道:“别怕,雪妮丝,大黑和二灰这是喜欢你,在跟你打招呼呢!它们平时可不会对陌生人这么热情的。”
他走到雪妮丝身边,拍了拍二灰的脑袋,让它稍微安分点,然后看着雪妮丝,感慨着:“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它们的父亲,就是死在了那头狼王的爪牙之下。这两个家伙虽然傻乎乎的,但通人性。它们好像知道是你帮它们报了杀父之仇,所以特别亲近你。”
雪妮丝闻言,再次看向眼前这只吐着舌头、一脸“憨厚”笑容、怎么看怎么像前世著名的“二哈”,又看了看旁边那只同样显得很兴奋的大黑,心中百感交集。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二灰毛茸茸的大脑袋,二灰立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享受的“呜呜”声。
雪妮丝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轻声说道:“是吗?其实……我也最喜欢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