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绿林村相对僻静的一角,远离了集市和酒馆的喧嚣,矗立着一座样式朴素却有几分庄重感的建筑。它比周围的民居要高大一些,屋顶是尖尖的,墙壁上开着一扇扇镶嵌着简单彩色玻璃的窗户。此刻,午后的阳光透过这些玻璃,在室内投下斑驳而柔和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檀香的宁静气息。隐隐约约有整齐而低沉的吟诵声从虚掩的木门内传出。
“……长夜虽寒,晨光必现。无论黑暗多么深沉,晨曦女神的光芒必将如期而至,驱散黑暗,为世界带来新生与希望。”
雪妮丝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走了进去。
内部的空间比她想象的要宽敞。一排排简陋却结实的靠背长条木椅整齐地排列着,大约有数十个人分散地坐在不同的位置上。他们衣着朴素,有农夫、工匠,也有几位看起来像是村中长者的妇人。所有人都闭着眼睛,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或膝盖上,脸上露出虔诚的宁静,跟随着前方传来的声音,低声重复着祷文。
“……女神之光,平等普照。无论贵族、农夫、工匠或学者,在晨曦的注视下皆有其价值。我辈当彼此扶持,共沐圣恩。”
雪妮丝的目光越过那些祈祷的信众,投向了房间的最前方。
那里,有一座用白色石头雕刻而成的、约一人多高的女性立像。雕像的面容柔和而模糊,有种悲悯众生的神情,她微微低着头,双手在胸前做出一个祝福的手势。雕像前,站立着一位年轻的女性。
她看起来大约二十岁上下,身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纯白色长袍,长袍的边缘用金线绣着繁复而精致的花纹,在从彩色玻璃透入的光线下微微反光。她的头上戴着一顶同样白色的、样式简单的头巾,将她栗色的长发规整地束在脑后。她面容清秀,气质文雅,此刻正闭着双眼,双手在胸前合十,用清晰而温和的声音,引领着众人诵读教义。
“……晨光珍惜,莫要虚度。当以劳作荣耀女神,以善行践行教义,使灵魂如晨露般纯净,反射神光……”
她的声音不高,却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整个空间都笼罩在肃穆而祥和的氛围中。
雪妮丝悄悄地走到最后一排长椅的角落坐下,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微微低下头,但蔚蓝色的眼眸却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最后定格在那位年轻修女和那座女神雕像上。这就是……教堂?教会?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没有那么金碧辉煌,却自有一种让人心绪平静的力量。
祈祷和诵经的仪式持续了大约一刻钟。随着修女最后一句祷文的结束,她缓缓睁开双眼,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对众人说道:“愿女神的晨光与诸位同在,大家辛苦了。”
信众们纷纷睁开眼,都露出满足而平静的神色,低声交谈着,陆续起身,有序地离开了教堂。他们经过雪妮丝身边时,都投来好奇而友善的目光,但并没有过多打扰。
待最后一位信徒也离开后,空旷的教堂里只剩下雪妮丝和那位年轻的修女。
修女——梅莉娅,直到这时,才仿佛卸下了重担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转过身,面向那座晨曦女神雕像,脸上温和笑容微微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疲惫……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祈祷,只是这祈祷的内容,与她刚才诵读的教义似乎有些出入:
【终于结束了……女神啊,看在我每日如此虔诚地主持祷告、传播您荣光的份上,请您垂怜,让我早日离开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吧。我的才华和热忱,应该奉献给更大、更重要的教区,在那里,我一定能为您赢得更多的信徒和荣光……】
就在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教堂门口那个娇小、似乎有些犹豫不决的身影。
梅莉娅立刻收敛了心神,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和的笑容,转过身,望向那个女孩。
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孩。一头如同月光纺成的银白色长发柔顺地披散着,身上穿着一件料子看起来相当不错的粉白色连衣裙,外面还披着一件毛茸茸的灰白色狼皮披肩。女孩的容貌极其精致,尤其是那双清澈如川的眼眸,此刻正紧张和好奇地打量着教堂内部。
梅莉娅心中一动:【没见过的姑娘……看这衣着气质,肯定不是村里长大的孩子。是迷路了吗?不对……今天好像听几个来做祷告的信徒闲聊时提起过,说村里来了个非常漂亮的银发小姑娘,跟着猎人一起回来的……看来就是她了。确实长得……很出众。】
当雪妮丝的目光与她对上时,梅莉娅立刻用她那能够让人产生好感和信任的柔和嗓音,开口说道:“迷途的孩子,不必惊慌。晨曦女神曾说,每一位疲惫的旅人,都是她遗失在凡间的星光。你是迷路了吗?”
雪妮丝被这关怀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有些微弱地回答:“不……不是的……”
梅莉娅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继续引导的说道:“那么,你就是被女神的荣光所吸引,前来寻求入教的吗?女神很乐意接受像你这样纯洁漂亮女孩的祷告,也愿意为她降下恩泽与庇佑。请……”她说着,优雅地抬起手,指向雕像前摆放着的一个做工粗糙、却擦拭得很干净的木制奉献箱,“将你的心意奉献于此,作为你迈向光明的第一步吧。”
雪妮丝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个木箱,心里顿时明白了:【哦……原来是‘香火钱’啊。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宗教场所的运作模式都差不多嘛……】她对于这种直接索要钱财的方式,心里微微有些抵触。
她再次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来入教的……”
梅莉娅闻言,有点失望,但很快又有另一种猜测。她微微颔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庄重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意味,语气也变得更加肃穆,仿佛在宣读某种戒律:
“原来如此。是已经沐浴过女神的恩泽,早已入教的姐妹吗?愿晨光与你同在。”她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然而,吾辈亦当时刻谨记:暗影滋生,罪恶潜藏。我等身为光明使者,当手持信念之炬,照亮一切被遗忘的角落,涤荡世间一切不洁与邪恶!”
她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目光灼灼地看向雪妮丝,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审视她是否“洁净”。
雪妮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性和排他性的教义宣言给唬得一愣,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寒意:【暗影?罪恶?不洁与邪恶?这……这听起来怎么像是专门针对魔族的教义啊?好可怕的排外思想……难道教会的人都是这么固执死板的吗?动不动就要‘涤荡’这个‘净化’那个?太可怕了吧……】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小腹的位置,那里还隐藏着魔族的咒印,这让她更加不敢轻易开口询问关于诅咒的事情了。
看着对方脸上露出的些许不安和沉默,梅莉娅心中暗自觉得有些好笑:【看来这套说辞有点吓住这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但她表面上依旧维持着悲天悯人的神态,同时,另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不过……看她这反应,应该确实还没有入教。如果能说服这样一个容貌出众、气质特殊的女孩加入教会,也算是我在这个小村庄里的一份不错的‘业绩’了吧?说不定能被记录在案,成为我将来调往大教区的资本之一……啊,女神在上,请原谅您卑微仆人这片刻的功利之心,我这也是为了能更好地传播您的荣光啊……】
心中飞快地转着念头,梅莉娅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神圣和具有感染力。她双手在胸前优雅地合十,闭上双眼,仿佛在凝聚心神。紧接着,一股柔和温暖气息的神圣能量波动,开始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的周身隐隐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将她衬托得如同降临凡间的圣洁使者。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温和地看向雪妮丝:“虔信晨光,灵魂得庇。孩子,你需知,唯有全心全意追随晨曦女神之指引,方能洗涤尘垢,步入永恒的黎明,获得真正的安宁与力量。”
她施展这小小的“神术”,本意是想用这种直观的“神迹”色彩光辉来吸引雪妮丝,让她对教会的力量产生向往。在她看来,像雪妮丝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应该很难抗拒这种美丽而神秘的光芒。
果然,雪妮丝睁大了眼睛,看着梅莉娅周身那层温暖的光晕,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还有梅莉娅未曾预料到的强烈兴趣光芒!
然而,让梅莉娅万万没想到的是,雪妮丝开口问出的,并非她预想中的“怎样才能加入教会”或者“女神真的存在吗”之类的问题。
只见雪妮丝向前迈了一小步,微微仰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好奇和专注,她认真地问道:
“哇喔!好厉害!修女小姐,请问……这种神圣的力量,除了像这样发光,还有像治愈伤痛这样的用法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用途吗?比如……能不能驱散一些不好的东西?或者……保护自己不被邪恶侵蚀?这些……可以教教我吗?”
她的问题直指神圣力量的应用层面,完全超出了梅莉娅预设的范畴。
梅莉娅被这突如其来的技术性极强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凝滞。她看着眼前这个银发女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