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愤怒、极致恐惧和绝望的狂暴情绪,如同积压了万年的火山岩浆,猛地冲破了姜山椒所有的理智和束缚!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哑低沉的咆哮,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的目光猛地扫过供桌,落在了那只积满厚厚灰尘、不知被遗弃了多少年月的古旧铜制香炉上。
香炉三足,样式古朴,沉甸甸的,边缘甚至还有模糊的兽纹雕刻。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扑过去,双手死死抓住那冰冷沉重的香炉!
灰尘簌簌落下,沾了她满头满脸,她却浑然不觉。
“嗬——!”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沉重的香炉抡了起来!
瘦弱的胳膊爆发出惊人的、近乎疯狂的力量,香炉划破空气,带着一股蛮荒的、毁灭性的风声,精准地、狠狠地砸向那只正埋头啃噬的野狗的脑袋!
“嘭!!!”
一声闷响!
沉重、结实、令人牙酸!
那不是敲碎西瓜的清脆,而是某种更加恶劣、更加粘稠的破裂声!
铜质的香炉边缘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野狗的颅骨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爆发!
野狗连一声哀嚎都没能发出,它的脑袋就像一颗被巨石砸中的烂果子,猛地凹陷、变形、继而爆裂开来!
温热的、腥臊的、红白相间的脑浆和浓稠的血液,如同被砸开的脓包,猛地喷射、飞溅开来!
几滴灼热粘稠的液体,猛地溅射到供桌之上,那本被姜山椒翻烂了的、早已褪色脆化的《药师经》上。
正正好,溅在那模糊不清的“普度众生”四个字上。
暗红的血和灰白的脑浆糊住了字迹,那四个原本象征着慈悲和救赎的字,在血污中缓慢地、令人作呕地“蠕动”着,仿佛拥有了某种诡异而邪恶的生命,扭曲而讽刺。
更多的血浆和脑浆,呈放射状喷溅而出,有几股直接泼洒在了旁边那尊同样布满灰尘、彩漆剥落大半的泥塑菩萨像上。
那暗红的、粘稠的液体,玷污了菩萨低垂的眼睑,染红了慈悲的嘴角,更多的是溅射在那早已褪色、却依稀能辨出原本是柔和色彩的石头衣袂上。
血污沿着衣褶的纹路向下流淌,画出一道道狰狞的、深红色的痕迹,如同泣血的血泪。
野狗的尸体软塌塌地倒了下去,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只剩下半个破碎的头颅,像一个被砸坏的容器,汩汩地向外冒着内容物。
姜山椒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握着香炉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不住地颤抖。
香炉边缘沾满了粘稠的血浆和毛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
但她的疯狂并未停止,反而像是被这血腥的场面彻底点燃、催化!
她扔开香炉,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然后像疯了一样扑向那还在微微抽搐的狗尸!
她伸出那双早已被冻疮、草屑和污泥弄得不成样子的手,指甲破裂,指缝里满是黑垢,死死抓住狗尸尚且温热的皮毛,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撕扯!
“刺啦——!”
皮毛被撕裂的声音,肌肉纤维被强行扯断的声音,骨头被扭折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伴随着她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在这死寂的破庙里奏响了一曲野蛮血腥的死亡乐章。
她不在乎溅到脸上的血点,不在乎那令人作呕的内脏腥气,她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而执拗的念头——吃的!热的!给小妹!
很快,她撕开了野狗的胸腹,温热的内脏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散发出浓郁的腥气。她看也不看,双手猛地插进去,在一片滑腻温热中胡乱摸索着,然后,狠狠地掏出了一块还在微微搏动、散发着热气的、深红色的肝脏!
那肝脏温热而柔软,沾满了粘稠的血液。
姜山椒跪倒在地,爬到小妹身边,颤抖着、却又异常粗暴地捏开小妹冰冷僵硬、已经泛着青灰色的嘴唇。
“吃啊!小妹!吃啊!”她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和命令。她将那团温热的、血淋淋的狗肝,拼命地往小妹的嘴里塞去。
“你吃啊!吃了就好了!吃了就能活了!”
粘腻的肝脏塞满了小妹的嘴,甚至抵到了喉咙口,暗红的血液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流淌下来,染红了裹着她的破布。
可小妹的牙关紧闭,喉咙没有任何吞咽的反应。
“吃啊!你张嘴啊!求求你……吃啊……”
姜山椒徒劳地试图撬开妹妹的牙关,手指被冰冷的牙齿硌得生疼。
她看着那温热的肝脏毫无生气地堵在妹妹嘴里,看着血液不断流出,看着妹妹那双依旧半睁着的、空洞的眼睛……
她所有的动作突然停滞了。
那疯狂的、支撑着她的力气,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她愣愣地看着妹妹,看着那团塞在她嘴里的、渐渐失去温度的肝脏,再看看自己沾满鲜血和狗毛的双手……
一种巨大的、无法形容的绝望和冰冷,如同万丈深渊,瞬间将她彻底吞没。
“吃啊……”
她最后喃喃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般,瘫软在地,蜷缩在妹妹冰冷的尸体旁,无声地颤抖起来。
破庙里,只剩下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种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绝望。
菩萨像衣袂上的血污,缓缓凝固。
早在上一个黎明前最黑的时辰,小妹右手突然痉挛着抓住她,背上的重量越来越轻时,姜山椒就知道,要失去她了。
又是一个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姜山椒用断箭挖坑。
当她把小妹放进土坑时,却发现妹妹右手紧攥着什么,摊开掌心,那是颗黏着血丝的乳牙,上面歪歪扭扭刻着"阿姐"。
她甚至不知道妹妹是怎做到的。
朝阳升起。
光线不再是清冷的月华,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澄澈和明亮,穿透破庙坍塌的屋顶,如同一柄柄金色的利剑,刺破殿内弥漫的阴冷与黑暗。
光柱中,无数尘埃如同惊慌失措的精灵,疯狂舞动,照亮了昨夜所有的血腥、疯狂和绝望。
姜山椒跪在那里。
跪在一片狼藉之中。
碎裂的、沾满泥污和血渍的经幡碎片散落一地,如同祭奠的纸钱。
那本《药师经》的残页被踩进泥里,上面“普度众生”的字样早已被血污脑浆糊得面目全非。
野狗的尸体歪在一旁,腹腔被粗暴地撕开,露出空洞的内腔,血液凝固成深褐色,将周围的土地染成一片污浊的暗红。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混合着灰烬、腐烂和一种更深沉的死寂。
她一动不动,背脊却不再挺直,而是深深地佝偻着,仿佛被无形的巨山压垮了脊梁。
头发散乱地黏在额前脸颊,沾着血污和灰尘。
那双曾经还会因为饥饿而闪烁、因为愤怒而燃起火焰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倒映着眼前这片被朝阳无情照亮的惨状,却没有任何焦距,像两口干涸了万年的枯井。
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手指保持着一种微微蜷曲的僵硬姿态,指甲缝里,野狗那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暗红的血液,深深地嵌了进去,已经变得硬结。
阳光照在那十片肮脏的指甲上,那凝固的血色竟反射出一种诡异而刺目的光泽,如同戴上了十枚粗糙、野蛮、象征着无尽杀戮与绝望的——珊瑚戒指。
小妹依旧躺在那里,静静地,无声无息。
嘴角还残留着被她强行塞入、又无力滑出的肝脏碎屑和凝固的血块,那双没有闭合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破庙顶棚漏下的天光,仿佛还在无声地询问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