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请看！这就是我们‘都市传说科学搜查部’的首次正式活动目标！”
日向一声气势十足的宣告，瞬间点燃了活动室的氛围。她双手叉腰，站在占据半面墙的八十五寸巨屏前，神情得意的像个即将挥师出征的女将军。
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一段画质堪比远古化石的视频，画面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在昏暗的绿光滤镜下，一个模糊的、像是大型犬的黑影一闪而过。
“根据目击者‘午夜凶铃爱好者’先生的证言，在城市边缘的‘星见公园’，每到午夜零点，就会出现这只神秘生物！”日向切换到一张文字简报，用一种抑扬顿挫的、仿佛在主持什么灵异节目的语调念道，“当你鼓起勇气与它对视，就会发现……它长着一张疲惫不堪、布满皱纹的中年大叔的脸！”
“噫！”日向自己先入戏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又立刻兴奋起来，“而且，它还会用沙哑的男声低语：‘……好累啊……别管我……’，说完便会消失在夜色中！怎么样，澪！是不是充满了悬疑与浪漫！”
我连一丝视线都懒得投给那块奢侈的屏幕，只是托着腮，望着窗外那片逐渐被染上茜色的天空。
浪漫？把深夜、公园、中年大叔脸的狗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能联想到浪漫的，大概只有我这位青梅竹马的脑回路了。
那听起来更像是一个被上司和房贷折磨到精神变异的社畜传说。
“我拒绝。”我用毫无起伏的声线回答，“今天的社团活动，我提议改为在部室里看恐怖片。既安全，又有氛围，还能消耗琉璃同学买的那一大堆进口薯片。”
“诶——？！为什么啊澪！实地考察才是我们社团的精髓所在啊！”日向立刻蹿到我身边，双手合十，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发动“拜托了”光波攻击。
“因为深夜去公园这种事，从头到脚都写满了‘麻烦’两个字。”我冷静地分析道，“首先，我们是高中生，有门禁。其次，公园里蚊子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顿了顿，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她：“我家今天晚餐的菜单是汉堡肉，我已经答应小春了。”
“哇呜！是澪的特制美味多汁汉堡肉！”日向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星星，“那、我们速战速决！九点前一定能搞定！”
“放弃吧，橘前辈。”
坐在对面天鹅绒沙发上的天龙院琉璃优雅地端起红茶杯，华丽的金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白石前辈这种典型的庶民思维，是无法理解探求未知所带来的乐趣的。她对非日常的恐惧，源于对平凡生活的过度依赖。”
喂，别用这种仿佛在分析什么珍稀物种的口吻说话啊。
琉璃放下茶杯，碧绿的眼瞳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微笑：“不过，白石前辈，你也该见识一下了。在科学的力量面前，所谓的都市传说，不过是等待被解构的、孱弱的幻象罢了。”
“呜……澪……”日向还在我耳边哼唧。
“哼，庶民的胆量……”琉璃轻声补刀。
我在青梅竹马的软磨硬泡和大小姐的精准嘲讽的双重夹击下，感受到太阳穴突突直跳的痛。
最终，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认输。但是，最晚十点，我必须回家。”
“太棒了！最喜欢澪啦！”日向一把抱住了我的胳膊。
“明智的选择。”琉璃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出发吧。让那只会叹气的小狗，见识一下现代科学的铁拳。”
看着她们一个已经开始打包零食、一个则在检查手提箱里各种我看不懂的高科技仪器，我再次望向窗外。
再见了，我平静的夜晚。再见了，我美味多汁的汉堡肉。
晚上八点整，星见公园。
夏夜的晚风带着一丝潮热，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公园里的路灯有些年久失修，光线忽明忽暗，将我们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又缩短，平添了几分诡异。
“喔喔！开始有气氛了！”日向压低身体，做出一副专业侦探的样子，四处张望。
“哼，不过是老旧的钠灯电压不稳造成的频闪罢了。”
琉璃则一脸平静地从她的高科技手提箱里取出一架通体漆黑、造型流畅的无人机。
“天龙院财团特供，‘夜枭三号’静音侦察机。别说是人面犬，就算是一只打嗝的老鼠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我默默紧了紧身上的衬衫，总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比起什么人面犬，我更怕会被巡逻的保安大叔当成不良少女抓走啊。
第一轮调查，就以一种高科技与原始手段并存的诡异方式开始了。
琉璃大小姐在公园入口的长椅上坐下，熟练地操作着平板电脑，让那台造价估计能抵我十年伙食费的无人机悄无声息地升空，开始对整个公园进行地毯式搜查。
而另一边，我们的部长大人——橘日向，则采取了更为……嗯，更为朴实无华的战术。
只见她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用锡纸包好的烤肠，那浓郁的肉香瞬间就让几米外的我咽了口唾沫。
“这可是A5级的顶级黑毛和牛烤肠！我从琉璃的冰箱里借来的！”日向一脸肉痛又决绝的表情，高高举起烤肠，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人——面——犬——先——生——！出——来——玩——呀——！有——肉——吃——哦——！”
那嘹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园里回荡，惊起一片飞鸟。
我扶住额头，感觉自己的常识正在一寸寸崩坏。
结果可想而知。
琉璃的无人机盘旋了十分钟，热成像画面上除了几团代表野猫的红色小毛球，就只拍到一对在公园深处小树林里抱在一起、散发着高热量的人形轮廓。
琉璃面无表情地将头移开，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
而日向那边，倒是战果斐然。
她的和牛烤肠，成功吸引了公园里……几乎所有的流浪猫。
十几只颜色各异的猫咪从草丛、树后、长椅下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如同鬼火般将日向团团围住。
“哇、哇！大家不要过来。”日向像是个在机场里被包围的小偶像，手忙脚乱地护着她那根宝贝烤肠，“这是给狗狗吃的，不是给你们的……”
话音未落，一只身手矫健的橘猫猛地从她身后窜出，一爪子拍在她的手腕上。日向“啊”地一声惊叫，烤肠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瞬间被七八只猫一拥而上，瓜分殆尽。
“我的和牛——！”日向发出一声悲痛的哀嚎。
场面一度极其爆笑，又带着点可怜。我站在一旁，实在不知该吐槽她“活该”，还是该同情她被猫咪军团打劫。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日向还在为她逝去的烤肠而默哀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笑声从公园的另一条小径传来。
“喂，你们看，这么晚了还有小妹妹在玩啊？”
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我循声望去，只见三个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不良少年叼着烟，晃晃悠悠地朝我们走来。
完蛋，这下麻烦比都市传说先找上门了。
“哟，几位美女，在找什么呢？”领头的黄毛少年吐了个烟圈，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们，视线在琉璃华丽的衣着上停留了许久。
“我们在执行正义的调查！”日向立刻挺起胸膛，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你们有没有见过一只长着大叔脸的狗？”
不良少年们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大叔脸的狗？小妹妹你动画片看多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另一个红毛少年故意压低声音，做出阴森的表情，“传说那个人面犬啊，最讨厌被人看到了。谁要是偷看它，它的脸就会贴过来，然后把你的脸皮……嘶啦一下，撕下来，换到自己身上哦！”
“呜哇！”日向被吓得后退一步，躲到了我身后。
这家伙，明明自己是来找刺激的，胆子却比仓鼠还小。
“无聊的恐吓。”琉璃冷哼一声，从裙子口袋里拿出手机，轻蔑地看着他们，“再不离开，我就以骚扰未成年少女的罪名报警了。顺便一提，星见公园门口的监控，是天龙院集团三年前捐赠的，高清夜视，能清晰拍下你们每个人的脸。”
不良少年们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们大概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个硬茬，尤其是听到“天龙院”这个姓氏后，脸色都变了。
“切，真没劲。”黄毛不爽地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走走走，别理这些大小姐。”
三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消失在公园的黑暗中。
我缓了一口气，连同空气里那点廉价烟味一并吐出去，脑子里却冒出一个更不妙的念头。
“我说……”我看向还在拍胸口的日向和一脸嫌弃的不良驱散员琉璃，“这个‘人面犬’的传闻，会不会就是这群不良编出来的吧？晚上想霸占公园，用怪谈把人吓跑，顺便图省事。”
嗯……这个推测太合理了，以至于一时间谁都接不出话。
我们的士气像扎了一个小洞的水桶，滋滋往外冒。
日向耷拉着肩膀，用脚尖拨着石子。琉璃把无人机收回箱子，脸上写满了“我的科学武器竟沦为跟小混混斗气之用”的屈辱。
我们在之后的时间里几乎把公园翻了个底朝天，但成果只有几个蚊子友情赠送的红包和一根惨死于猫口的烤肠。
时间一路滑向十点。我的汉堡肉，和小春的期待，在我脑海里发出遥远的呼唤。
就在我准备宣布调查结束、全员解散的时候，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等一下。”
我停住脚，掏出手机，打开之前收藏的人面犬目击帖。照片模糊得像隔着三层雾看世界，但背景还能勉强辨认。
“琉璃，把你的公园地图调出来。”我说。
琉璃虽然不解，但还是在平板上调出了星见公园的详细测绘图。
我将手机上的照片一张张与地图进行对比。第一张照片的背景，是一棵造型奇特的歪脖子松树。第二张的背景，是一个掉了漆的蓝色垃圾桶。第三张，能看到一个写着“小心地滑”的警示牌。
“你们看，”我将手机屏幕和琉璃的平板并排放在一起，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虽然目击报告来自不同的人，时间也不同，但所有的照片，背景都能对上号。歪脖子松树在这里，蓝色垃圾桶在这里，警示牌在这里……所有的目击地点，全都惊人地集中在公园深处那个不起眼的三岔路口附近。”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如果是随机游荡的怪物，或者某些人临时起意的假扮，轨迹不可能这么固定。”我抬起头，看向她们，“这不像‘出现’，更像……‘路过’。是沿着某条固定路线发生的必然行为。”
沉寂一瞬后，日向的眼睛“咚”地亮回来了，琉璃的嘴角也重新勾起熟悉的弧度。
“原来如此。”她轻声道，“谜题，开始有趣了。”
我看着她们，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却也涌起一丝奇妙的预感。
看来，我注定是要对小春食言了。
在那个三岔路口，我们即将布下陷阱。等待着那位……在深夜叹息的人面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