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的号角，放学铃声，终于在教室上空炸响，将积压了一整天的躁动彻底释放出来。
前一秒，空气里还弥漫着数学题的窒息感；下一秒，便被椅子拖动声、书包拉链声，以及高中生们压抑不住的笑语呼喊冲得支离破碎。
但我的目光，却像被什么牢牢吸引住似的，只追逐着那道唯一没被这股吵闹卷走的身影。
月咏小夜。
她收书的时候，好像慢镜头里的动作，每个细节都安静得让人屏息。最后一本书轻巧地滑入袋中，拉链划出一条沉稳的金属线，起身，侧身……她便这样毫不留恋地走出了教室门
那背影，仿佛被一道透明的高墙隔开，和外界的喧嚣天生对立。
午间的笑容仿佛只属于另一段时空，像是被夏日热气蒸腾出的一场短暂幻觉。
我下意识叹了口气。那点“说不定她会回头等我一下”的可笑幻想，也跟着叹息飘散。
也对。强行把人家拽出来，又说了些胡言乱语，最后还狼狈地被罚站……她没把我当成世纪大怪人，已经是神明保佑了。
我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书包。可脑子里，那段画面却反反复复播放——
全班犀利到能把人烤焦的视线；手心里那份细腻、温润的触感；还有最后那一弯明媚到匪夷所思的笑。
“白石同学。”
一道凉意十足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我一抬头，就看见了最不想看到的组合。宇佐治奈津，另加她一左一右的两个跟班。
她双臂抱胸，粉亮指甲一下一下敲着胳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
“中午的时候，你可是让我很——没——面子啊。”奈津眯着眼，语气像是毒蛇绕颈而上，“当着全班面这样，你是在cos什么Hero（正义的伙伴）啊？”
“就是啊，奈津难得主动搭理那个‘阴沉女’，她还装什么高冷。”
“白石同学平时不是挺安分的吗？没想到还挺爱抢镜呢。”
旁边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点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换做是以前的我，大概会立刻缩起脖子，一边道歉一边在心里默念“息事宁人”，用最卑微的姿态祈求风暴赶紧过去。
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迎上她们凌厉的目光。
“抱歉，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感到陌生，“要说丢脸，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试图去嘲笑一个只想安安静静待着的同学吗？”
“你……！”奈津的眼睛瞬间瞪圆，显然没料到我会用这种方式回击。
我没给她喘口气组织下一波攻势的机会，干脆拉起书包，与她平视。
幸好我比她高了一点，这点微不足道的身高差，刚好能撑起一点底气。
“我再说一次，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
我深吸一口气，将盘踞在心底的胆怯全部压下去，一字一句地宣告：“宇佐治同学，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想玩什么花样，尽管冲我来。我奉陪到底。”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直视着她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用尽了这辈子积攒的所有力气，将最核心的话语，像子弹一样射了出去。
“但是，不准你再对月咏同学出手。”
“你……你这家伙……！”奈津的脸色涨得通红，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两边的跟班对望一眼，竟然一时没插得进话。
我没再多说，挤开她们，从她们身边走过。
直到走出教学楼，被傍晚微凉的风一吹，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双腿也有些发软。
但是，胸口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原来……全力守护着什么东西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
“……澪？澪——！呼叫白石澪！听得见吗？这里是地球哦——！”
一只手在我眼前疯狂晃动，将我游离到宇宙尽头的思绪拽了回来。我眨了眨眼，日向那张元气十足的脸正怼在我面前，橙色的发梢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
“啊，日向……抱歉，走神了。”
“何止是走神，你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傻笑吧！”日向不满地鼓起双颊，“已经持续五分钟了哦！碰上什么好事了？快给本部长从实招来！”
“才、才没有傻笑！”我慌忙捂住自己的嘴角，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呵呵。”坐在我对面的天龙院琉璃，优雅地用指尖轻点着自己的嘴唇，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看白石前辈这副模样，不像是被怪异逼疯，倒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呢。莫非是……恋爱的烦恼？”
“噗——！”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恋、恋爱？！琉璃你别瞎说！”我用尽全力否定，“我只是……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哦？在想谁？”日向立刻像嗅到木天蓼的猫，双眼放光地凑过来，“是隔壁班篮球部的部长？还是学生会那个帮你解过围的佐伯同学？”
“全都不是啦！”我赶紧否掉，心里却决定，先不透露小夜的事。
毕竟，小夜还没有答应。万一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说出来只会招来双倍尴尬。况且，那份微笑，那声轻得几乎消失在空气里的“Mio”，我想自己珍藏一会，就像偷来的一枚宝物。
我的视线落在琉璃身上，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变化。她今天轻装上阵，身上只有一个小巧的挎包，完全不见平时那“移动军火库”般的阵仗。
“说起来，天龙院同学，”我顺势转移话题，“你那些宝贝仪器呢？无人机、热成像仪什么的，今天都没带？”
“哼，白石前辈，你以为本小姐每次行动都需要那些大家伙吗？”琉璃用一种“你还太嫩”的眼神瞥了我一眼，“这次的对手可是‘裂口女’。传说中，她会主动向路人搭话。所以，我们前期的主要任务是‘索敌’与‘踩点’，也就是锁定目击情报最密集的区域和时间段。这种侦察行动，自然要轻装简行，融入人群。”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藏不住的愉快弧度：“况且，单纯当成放学后的散步，顺便逛逛街，不也很有趣吗？这可是我向往已久的‘庶民的日常体验’啊♪”
原来如此，把调查都市传说当成逛街……不愧是大小姐，思路就是这么清新脱俗。
“逛街！逛街！”日向兴奋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高高举起手，“我知道那附近新开了一家可丽饼店！口碑超棒的！我们先去买那个吧！调查也要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嘛！”
“同意！我要草莓加双份奶油的！”琉璃立刻响应。
“唉，你们两个……”
我看着眼前这副热闹的景象，一个元气满满地规划着美食路线，一个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限定口味。刚才在教室里与人对峙的紧张，还有对小夜是否会加入的担忧，似乎都被这吵闹又无比温暖的氛围给融化了。
没有无人机在头顶嗡嗡作响，没有复杂的仪器发出“滴滴”的警报，更没有可能会吓到路人的奇怪陷阱。
只有放学后的闲聊，和对街角甜点的期待。
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嗯，偶尔这样……不，或许这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社团，最该有的样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