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还带着昨夜雨水的湿意,路边的排水沟“咕噜噜”地冒着泡。天空是初醒的淡蓝色,好像刚被一支画笔晕染开,连云朵都还没睁开眼。
我拎着书包走出家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着今天的台词——
“日向,我们……解散社团吧。”
仅仅是想想,就感觉舌头在打结。
更别提这话要当面说给那个对“都市传说”倾注百分之两百热情的笨蛋部长听。
“哟嗬——!澪!早安!”
隔壁院子伴着门被挑开的哐当声。
橘日向,和我从小一起闹到大的她,此刻提着书包,一脚蹬下玄关台阶,像刚出笼的小型猛兽,充满热情地对我打呼唤。
我喉头一紧,不自觉收紧了手指:漆黑到喘不过气的世界、裂成蛛网的河面、冰凉到透骨的蓝光……
以及小夜那句:“你们很危险。”
所有这些就像昨夜才滴进去的冰水,猝不及防地漫上心口。
……不能拖到明天。今天,就得说。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常一样:“……早啊,日向。”
她并没察觉出异样,抬头笑得眼睛亮晶晶,一路小跑着来到我身边,声音里全是雀跃:“澪、澪!我昨晚做了个超级棒的梦!梦到我们社团调查到了一个真正的外星人!它好可爱,长得像个甜甜圈——”
“日向。”我忽然出声。
她啊了一声停住,歪着脑袋望我,那双眼好像随时会冒出更多奇思妙想。
我深吸一口气。
昨晚预演了十几遍的那句话却在舌尖打滑,我干脆换成了更直接的版本:
“我觉得……我们解散社团吧。”
——空气瞬间凝滞。
日向的笑容定格在脸上,然后——
“哎————————!?!?!?解、解散——!??!”
那声音,高得几乎可以把街口的麻雀都吓飞。
隔壁的阿婆推开窗,探出来一半身子。我赶紧冲她摆手,嘴里小声嘟囔:“你小点声——”
“怎、怎、怎么会!澪你……你在想什么?解散社团?这可是我们一起创立的——是我毕生浪漫的起点耶!”
她的眼睛像被雨打过的玻璃,一瞬间全是颤动的不可置信。
我只能别开视线,低声道:“我只是觉得……继续下去,很危险。”
“危险?”日向明显怔住,“我们不都好好的吗?上次那只人面犬,是小狗啦!裂口女不过是两个搞怪的偶像——”
她还在笑着举例,我的脑中却滑过昨天看到的景色——
那种足以让平面世界瞬间碎塌,在缝隙那端呼吸的未知。
我抿紧嘴唇,没把真相吐出来。
“总之……我不想,让事情发展到更糟。”我刻意放缓语气,试着安抚她,“如果只是想一起玩,我们可以换成别的社团啊……摄影部、料理部,都可以。我们还是会每天见面、一起活动。”
“不——要——!”她用比平时更用力的语调打断我。
太快,快得好像早就藏了这样的答案。
她攥住我外套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倔气,也带着抖:“澪……这是我们一起开始的冒险啊。我不要一个人……我也不要丢掉这个。”
她吸了吸鼻子,眼睛一红,像随时会涌出小小的泪水,“如果连你都不在了,那这个社团还有什么意思……”
——我顿时不知所措。
她平时是风,哭起来却成了雨——连伞都来不及撑的那种。
而她眼角的泪珠轻轻挂在睫毛上,阳光照过去时甚至有点闪。
“别哭了……日向……”
“不行!”她突然抬头,“我、才不要停下活动!”
那“不要”的语气,像是电影里的“不愿分手”。直接砸到我心口。
就这样,我们一路拉扯着挪到校门口,她依然抓着我袖子不放,断断续续的鼻音像一条小溪在走路声里蜿蜒。
路过的同学纷纷丢来或八卦或同情的目光,显然已经有人在用“橘日向和白石澪分手”的格式编故事了。
我正苦恼如何收场,书包里忽然震了一下。
我掏出手机——是琉璃打来的。
“白石前辈。”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优雅,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兴奋感,“关于你的鞋子失窃案,我已经锁定了几个高度可疑的对象。午休请务必到部室来开一个详细的作战会议。”
我正要答应,却听见她声音顿住了一瞬:“……等等,这是谁在哭?”
“这是……”我还没来得及想好解释,手机就被我身边的人一把抢走。
“琉璃——!澪要解散都市传说科学搜查部!她说、她不干了!她要抛弃我们了呜呜呜——!”
“日向!你——”我伸手去抢,她却像护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转过身背着我。
短暂又沉默的几秒后,琉璃出现得冷静得可怕的声音从扬声器溢出来:“……白石前辈,这是真的?”
我被那听不出情绪的平直堵住。日向仍贴着我的手臂小声抽噎,像有意放大那声鼻音,让它沿着电波传过去。
“对不——”
“我不同意。”琉璃干脆地截掉我的话,“社团的存续不由单方决定。午休请到部室来。你要对嫌疑人名单提出意见,并给出足以说服全员的理由。若没有,请收回那句话。”
——然后是很干净的“嘟”一声。
我拿回手机,低头看着屏幕,感觉自己刚刚签了一张“午休处刑令”。
日向还钩着我袖子,吸了两下鼻子,小动物似的“嗯嗯”一声,眼睛湿得像刚洗过。校门口的风把窃窃私语刮得更远:“真的吵架了?”、“白石在道歉吗?”、“谁把谁甩了?”
我把想叹的那口气咽了回去。为了日向的安全,无论这件事怎么难我也要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