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森林的晨雾还没散尽,绒绒耷拉着耳朵蹲在胡萝卜田边上,爪子里攥着的验孕棒清晰显示着两道红杠——这已经是今年第二次了。
“妈…”她对着田里拔萝卜的背影弱弱开口,“我好像又…”
“怀上了是不是?!”萝卜阿姨猛回头,手里的胡萝卜“咔嚓”裂成两截,“这次是隔壁灰兔家的傻小子?还是上次那个送你蒲公英的垂耳兔?”
绒绒的耳朵卷成麻花:“就…不知道是谁的崽…”
“什么叫不知道?!”萝卜阿姨的咆哮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你当怀孕是开盲盒吗?!”
“可他们都很照顾我…”绒绒掰着爪子数,“狼人银爪总帮我梳尾巴根,狗熊石掌老用蜂蜜涂我肚皮,山猫斑尾天天舔我脖子…”
“这叫照顾?!”萝卜阿姨抡起萝卜叶劈头盖脸抽过来,“这是流氓速成班!去年那窝兔崽啃光半亩萝卜的教训忘了?!”
“但银爪说狼族梳尾巴能防脱毛…”绒绒躲闪着小声辩解,“石掌说熊族蜂蜜能防冻疮…斑尾说山猫唾液能杀菌…”
话没说完就被揪着耳朵拎起来:“现在就去狼族部落!要是狼崽就让他薅秃自己尾巴给你编育儿袋!”
“要是熊崽就罚他手掏一万个蜂巢!”
“要是山猫的种…”萝卜阿姨龇出大门牙,“就告诉他那个纹豹纹的老婆!”
绒绒突然眼睛一亮:“那万一三家都不认崽…”
“那老娘就立刻吊死在森林公告栏!”萝卜阿姨轰然倒地,脚爪还抽搐着踢飞了半截萝卜。
……
森林深处的狼族领地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绒绒揣着咕咕叫的肚子,站在雕着狰狞狼头的铁门外,爪子里紧攥着那根已经有些磨损的验孕棒。
“妈,我能不能回去…”她对着空气小声嘀咕,仿佛这样就能召唤出那个总是一边骂她一边替她收拾烂摊子的萝卜阿姨。
“吱呀——”
没等她纠结完,铁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笔挺管家服的老狼人眯着眼睛打量她。他的毛发已经花白,但身姿依然挺拔,鼻梁上架着一副不知从哪个人类那里搞来的金丝眼镜。
“兔族的?”老狼人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迷路了吗?往东走三里就是兔族领地。”
绒绒紧张得耳朵打结:“我、我找银爪少爷…”
老管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有预约吗?”
“预约?”绒绒眨巴着眼睛,“就是…就是他让我有事来找他…”
事实上,银爪上次蹭她尾巴根的时候确实说过“有事来狼族找我”,但那语气更像是随口调情而非正式邀请。
老管家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嗅了嗅空气,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他侧身让开一条路:“请进。”
绒绒战战兢兢地跟着老管家走进狼族大宅。宅子内部比她想象的还要奢华,墙上挂着的狼族先祖画像个个眼神凶悍,吓得她不敢抬头。最吓人的是地上铺着的兽皮地毯——虽然看不出是什么动物,但绒绒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变成其中一员。
“在这里等着。”老管家指着一张巨大的骨头造型椅子,“别乱碰东西。”
绒绒乖巧地点头,等老管家一走,就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四周。墙边立着的展示柜里陈列着各种獠牙和利爪,标签上写着“第38代族长犬齿”、“退敌三百纪录保持者的指甲”…
她的目光突然被一个玻璃罐吸引。罐子里用福尔马林泡着一只兔子的耳朵,标签上写着:“纪念第109次狩猎比赛冠军”。
绒绒的耳朵立刻疼了起来。
“好看吗?”老管家不知何时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银爪少爷十三岁时的战利品。”
绒绒吓得直接从骨头椅子上滚了下来。
老管家若无其事地放下托盘,上面放着一杯红色的液体和几块生肉排。“招待不周,请用茶点。”
绒绒盯着那杯还在冒泡的“茶”,小心地问:“这是什么茶?”
“新鲜鹿血加蜂蜜。”老管家微笑,“对孕妇很补。”
绒绒的耳朵猛地竖起:“您怎么知道…”
老管家推推眼镜:“狼族的鼻子虽然不如犬族灵敏,但分辨孕激素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尤其是混着兔族气味的孕激素。”
绒绒正不知如何接话,老管家又补充道:“顺便一提,银爪少爷今天不太方便见客。他正在为明天的满月狩猎做准备。”
“满月狩猎?”
“狼族的传统。”老管家语气平淡,“在月圆之夜展示狩猎技巧,优胜者可以获得…奖励。”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又瞥向那个装着兔耳的罐子。
绒绒顿时觉得脖子发凉。
“不过…”老管家突然凑近,在她耳边轻声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来的真正目的,也许我能帮你通融一下。”
他的气息喷在绒绒的耳朵上,让她忍不住发抖。就在绒绒快要扛不住压力全盘托出时,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老灰,谁来了?闻起来像是…”声音顿了一下,突然变得惊喜,“绒绒?”
银爪穿着丝绸睡袍从楼梯上走下来,银色的毛发在昏暗的大厅里仿佛自带光芒。他三两步就跳到绒绒面前,习惯性地就要蹭她的尾巴根。
老管家干咳一声。
银爪动作一顿,立即换成一副矜持的模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小兔子?”但他闪烁的眼神和微微摇动的尾巴暴露了他的兴奋。
绒绒鼓起勇气:“银爪,我…我怀孕了。”
大厅里一片寂静。银爪的尾巴僵在半空中。
老管家不知何时已经退到角落,假装在擦拭一个狼头装饰,但竖起的耳朵表明他一个字都没漏掉。
银爪突然大笑:“哈哈哈,好事啊!是哪只幸运的公兔?需要我送贺礼吗?”他边说边试图用眼神传达什么,但绒绒完全没看懂。
“不是兔族的…”绒绒小声说,“可能是…你的?”
银爪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一个箭步上前捂住绒绒的嘴,紧张地四处张望:“小声点!这种玩笑开不得!”
他拽着绒绒来到偏厅,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压低声音说:“你疯了?在狼族大宅说这个?要是让我父亲知道…”
“所以是真的?”绒绒的眼睛亮起来,“你承认了?”
银爪急得抓耳挠腮:“我承认什么?我们就是一起玩了几次,蹭蹭尾巴梳梳毛,这在哪族都不算确定亲子关系的行为吧?”
“可是你说过…”
“我说过很多话!”银爪打断她,“‘你的尾巴真软’、‘下次带你看月亮’、‘有事来狼族找我’——这都是礼貌性社交用语!”
绒绒的耳朵彻底耷拉下来:“所以你不承认?”
“不是不承认,是不能承认!”银爪焦躁地踱步,“明天就是满月狩猎,父亲要在那天宣布我和雪狼族的联姻。要是这时候爆出这种丑闻…”
“丑闻?”绒绒的声音颤抖起来。
银爪叹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听着,绒绒,你是个可爱的兔子,但我们不可能有结果。狼族和兔族…这违背自然规律。”他试图拍拍她的头,但绒绒躲开了。
“所以孩子怎么办?”
银爪皱眉:“真是我的?”
“可能是…还有熊族和山猫族的…”
银爪的表情从愧疚瞬间变成震惊再到愤怒:“你同时跟熊和山猫?然后来找我认亲?”
“不确定是谁的…”绒绒老实承认,“所以来找你验证一下…”
银爪气得毛都炸开了:“老灰!送客!”
老管家幽灵般地出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袋子:“兔小姐,这是一百斤上等肉干,银爪少爷的心意。”
“这是要收买我?”绒绒不敢相信地看着银爪。
“这是抚恤金!”银爪咬牙切齿,“拿去补身体,然后去找那只熊或者那只猫!别来找我!”
绒绒看着那袋肉干,突然想起妈妈的话——“要是狼崽就让他按狼族传统验证血脉!”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挺直腰板:“我不要肉干。如果你不承认,就按狼族传统来——进行血脉共鸣仪式!”
银爪愣住了,老管家的眼镜滑到了鼻尖。
“你从哪知道这个仪式的?”银爪的声音变得危险。
“我妈说的…”
银爪和老管家交换了一个眼神。
“兔小姐,”老管家上前一步,“您可能不了解,'血脉共鸣'是狼族最严肃的认亲仪式。需要双方各献出一杯鲜血,滴入狼族圣物'月石碗'中。若血液相融,银爪少爷就必须承认亲子关系,并且…终身承担养育责任。”
“若不相融呢?”绒绒小声问。
“那就是诬陷狼族血脉。”老管家推推眼镜,“根据狼族律法,诬陷者要…付出代价。”他说得委婉,但眼神明确地扫过绒绒的脖子。
银爪的表情变得复杂:“绒绒,你确定要这么做?现在拿着肉干离开还来得及。”
绒绒摸着微凸的肚子,想起妈妈那句话——“要是狼崽就让他按狼族传统验证!”
她深吸一口气:“我确定。”
银爪的眼神闪烁不定,最终咬牙道:“好!老灰,准备仪式!”
老管家躬身退下,很快捧来一个散发着寒气的石碗。碗身雕刻着复杂的狼形图腾,内部隐约有流光闪烁。
“请二位将血液滴入碗中。”老管家递来两把骨刀。
银爪毫不犹豫地划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滴入碗中。绒绒颤抖着接过骨刀,小心地在爪尖划了一下。
两滴血液在碗中滚动,逐渐靠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石碗上。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住手!”
一个体型硕大的灰狼站在楼梯上,眼神锐利如刀。他的目光扫过绒绒,最后定格在银爪身上:“怎么回事?”
银爪立刻站直身体:“父亲,这只是…”
“我问的是她。”族长打断银爪,目光锁定绒绒,“兔子,为什么在这里?”
绒绒吓得说不出话,只能求助地看向银爪。
银爪急忙解释:“她只是走错了…”
“怀孕的兔子。”族长俯身嗅了嗅,“带着银爪的气息…和其他种族的臭味。”他的眼神变得危险,“老灰,解释一下。”
老管家躬身道:“这位兔小姐声称怀有银爪少爷的血脉,要求进行血脉共鸣仪式。”
族长冷哼一声:“狼族血脉岂容兔子玷污?银爪,你明天就要与雪狼族联姻,现在搞这一出?”
银爪低头:“父亲,我保证处理妥当。”
族长踱步到石碗前,瞥了一眼其中的血液:“既然要求验证,那就验证吧。不过…”他突然伸爪抓住绒绒的手腕,“若是诬陷,按律当受鞭刑。”
绒绒吓得脸色发白,但已经无路可退。
仪式继续。两滴血液在石碗中慢慢融合…突然,银爪的血液发出微弱银光,将绒绒的血液缓缓推开。
“不相融。”族长冷声道,“兔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银爪的表情复杂,似乎既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
“但是…”绒绒不敢相信,“那晚明明…”
“够了!”族长打断她,“老灰,执行律法。”
老管家面无表情地取来一根荆棘长鞭:“兔小姐,请背对向我。”
银爪突然上前一步:“父亲,她毕竟怀有身孕,鞭刑就免了吧?让她离开就是了。”
族长眯起眼睛:“你在为她求情?”
“只是不想在满月狩猎前见血。”银爪低头道。
族长沉思片刻,最终挥手:“罢了。老灰,把她扔出去。告诉守卫,以后不准任何兔族进入领地。”
“银爪…”绒绒还想说什么,但老管家已经抓住她的手臂。
“请吧,兔小姐。”老管家的语气依然礼貌,但力道大得让她疼痛。
她被拖出狼族大宅,扔在铁门外。那袋肉干随后被丢在她身边。
“银爪少爷的心意。”老管家面无表情地说,“建议你去找真正的父亲。狼族不是你能高攀的。”
铁门在她面前重重关上。
绒绒独自站在冰冷的月光下,摸着微凸的肚子,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远处,一双双绿眼睛在黑暗中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