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秋意尚未完全铺开,一股反常的寒意便如不速之客般骤然侵袭。往常此时还挂满枝头的浆果竟提前干瘪发黑,成片的坚果林也变得稀疏零落,就连最耐寒的优质草场也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生机,提前显露出枯黄的败相。胡萝卜田里的情况最令人忧心,本该饱满的块茎大多发育不良,稀稀拉拉地埋在日渐板结的土里,预示着今年冬储将面临前所未有的窘迫。
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迅速在森林的各個角落蔓延开来。
狼族领地深处的议事岩洞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老狼王鹰眼高踞于上首的石座,银灰色的毛发因紧绷的情绪而微微耸立,那双锐利如刀的金色瞳孔扫过底下躁动不安的族众。他的儿子银爪沉默地立在父亲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从父亲身上传来的、压抑不住的焦灼。
“猎物正在变得稀少狡猾!”一头脸上带着新鲜爪痕的壮狼低吼道,声音在岩壁间碰撞回响,“西边的鹿群迁走了,留下的蹄印指向黑石山谷——那是豹族的传统猎场!昨天为了追一头瘸腿羚羊,我们已经和巡逻的猞猁起了冲突,差点见血!”
“东边的溪流也比往年早结了层薄冰,鱼群潜到了更深的地方,水獭们看得紧,不肯让我们靠近。”另一头狼补充道,语气带着无奈。
鹰眼的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震慑住了下面的窃窃私语。“安静!”他站起身,庞大的身躯投下压迫性的阴影,“生存从不是乞求来的。狩猎范围必须扩大,这是狼族存续的铁律。告诉所有巡逻队,警戒线向外推五里。若有阻拦…”他顿了顿,爪尖在石座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便用利齿和爪子叫他们明白,饥饿的狼群没有边界!”
银爪的心沉了下去。他看见几位以勇猛好斗闻名的长辈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知道父亲的决定正合他们心意。扩大猎场意味着更多的冲突,与豹族、与猞猁、甚至可能与更远的熊族…他不安地挪动了一下爪子,眼前莫名闪过绒绒那双总是盛满温柔与些许怯意的晴空般的眼眸。狼族的生存铁律,正不可避免地要将爪牙指向包括兔族在内的所有弱小者。
与此同时,熊族聚居的蜜语河谷也失去了往日的悠闲憨厚氛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狂躁的焦虑。冬眠的季节迫在眉睫,然而储备却远远不够。许多熊显得焦躁不安,脾气比平时暴躁了许多,为了一罐蜂蜜或者一小片存鱼场地,低吼和推搡变得司空见惯。
石掌扛着一个几乎有他半個身子大的、还在滴滴答答淌着蜜的半破蜂巢,闷头穿过乱糟糟的营地,脸上身上都挂着几道被愤怒工蜂蜇出的红肿。他刚和蜂族吵了一架,几乎动了爪子,才勉强“换”来这点蜜。蜂后尖厉的抗议声似乎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指责熊族这是掠夺,是不给它们活路。
“可我们又能怎么办?”石掌把蜂巢重重放在族中公共储备点的空地上,那里堆放的蜜罐和鱼干肉眼可见地比往年浅薄得多。他喘着粗气,看着几位愁容满面的长老,“天气冷得太快了,俺感觉骨头缝里都发凉。这点蜜…根本撑不到明年春天化雪。”
一个体型稍小的熊崴着脚走过来,声音带着哭腔:“石掌哥,松鼠们不肯换松果了,它们说自己的存货也不够,还把俺推下了树…”
石掌烦躁地扒拉着地面,留下深深的沟壑。生存的本能像火一样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催促着他去获取,去抢夺,去为族群的存续囤积一切能抓到的东西。他想起绒绒,想起她那个总是飘着胡萝卜清香、温暖安全的兔窝,心里一阵莫名的揪紧。熊族需要食物,大量的食物,而兔族…兔族本身在极端情况下,也可能成为…他猛地甩甩大头,不敢再想下去,喉咙里发出一声浑浊而痛苦的呜咽。
与狼族的躁动和熊族的惶然不同,山猫族领地所在的幽影密林却显出一种异样的、井然有序的沉寂。斑尾优雅地蹲坐在一根高耸的横枝上,光滑的皮毛在稀疏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金绿色的猫瞳冷静地俯瞰着下方。他的族猫们正悄无声息地将一筐筐风干肉条、一罐罐凝脂般的蜂蜜、一堆堆饱满的坚果和干果运往几个隐蔽至极的洞穴深处。这些物资的数量,远超一个山猫族群正常过冬所需。
“族长,猞猁家的信使又来了,还是请求用他们的皮草换一些粮食。”一只精干的山猫悄无声息地跃上枝头,低声汇报。
斑尾的尾巴尖轻轻一甩,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嘲讽:“告诉他们,皮草现在抵不上一筐萝卜。除非他们愿意用黑石山谷东侧那片向阳坡地的狩猎权来换…或许我可以考虑挤出一点陈年的松鼠干。”
他早已预见到这个寒冬的非同寻常,并提前数月就开始不动声色地囤积、交易、甚至以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手段敛聚物资。危机对大多数种族是灾难,对他而言,却是难得的机遇。森林的秩序正在动摇,旧的力量平衡即将被打破,而他,斑尾,手中紧握着的粮食,便是撬动这一切的最有力的杠杆。他甚至想到了那只怀着他(可能)血脉的兔子绒绒,以及她那位精明的母亲。或许…她们也能成为这盘棋上有用的棋子?比如,那效果奇特的“营养膏”,在食物短缺时,或许能换来更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而在这场悄然降临的生存危机中,兔族以及其他食草氏族,则感受到了最直接、最冰冷的恐惧。( ̄﹏ ̄;)
萝卜阿姨站在自家胡萝卜田边,眉头拧成了疙瘩。她用爪子扒拉了几下泥土,挖出的胡萝卜又细又小,远远达不到过冬储存的标准。“这见鬼的天气…”她喃喃自语,心里的不安像藤蔓一样蔓延。抬头望去,田野里其他兔族邻居也都是一脸愁容,彼此交换着忧虑的眼神。
食草动物们天生就是警觉的。它们能嗅到空气中日益浓重的捕食者的气息,那不仅仅是饥饿,更是一种被生存压力逼出的狠厉。林间小径上,鹿群奔跑得更加惊慌;树洞里,松鼠们紧紧看守着数量锐减的存粮,对任何靠近者龇出牙齿;就连平时最温和的河狸,也加强了水坝的防护,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更让萝卜阿姨心烦的是,开始有闲言碎语指向她和她那小小的“营养膏”生意。(→_→) 原本只是用那些“潜在亲家”送来的补品加工反售,赚点外快补贴家用,如今在食物短缺的阴影下,她储藏室里那些瓶瓶罐罐竟成了某些眼红者口中的“囤积居奇”。
“瞧萝卜家那堆得满当当的,”有声音在背后窃窃私语,“她肯定早就知道要闹饥荒,偷偷藏了那么多好东西…”
“可不是,又是肉干又是蜂蜜的,她家兔子又不吃这些,还不是等着换我们的好东西?”
这些话像尖刺一样扎在萝卜阿姨心上。她关紧窝棚的门,看着角落里那些包装好的营养膏,第一次觉得它们不再是聪明才智的证明,而可能成为招致祸患的根源。她得尽快想办法处理掉它们,或者…把它们变成真正能保护家人的筹码。
绒绒安静地坐在角落,给最小的弟弟缝补一只破旧的布偶。她听着外面的风声和妈妈沉重的叹息,手下的针线不由得慢了下来。她虽然大部分心思仍被腹中躁动不安的崽崽们和對灰风的思念所占據,但森林里弥漫的紧张气氛和母亲眉宇间的愁容,还是让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安的临近。她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那里面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寒意,不安地动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