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风拖着一条永久性跛足的伤腿归来。
他的皮毛沾满干涸的泥泞和不明植物的钩刺。
衣衫褴褛,几乎难以蔽体。
眼中却燃烧着灼热的希望;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亮光,仿佛已将全部生命押注于此行。
他将一小袋散发微光的“永春种子”和一张绘在兽皮上的复杂路线图交给绒绒。
那袋子触手温热,里面的种子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兽皮地图则浸染着汗渍、水痕乃至些许暗褐色的斑点,线条繁杂而精确,记录着难以想象的艰险路途。
重逢的喜悦被他的重伤冲淡。
绒绒伸出的爪子僵在半空,转而急切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他的重量几乎全压在她身上,带着远方的风尘和一种近乎枯竭的虚弱。
夜间,灰风因伤痛呻吟。
那声音压抑在喉咙深处,变成破碎的气音。
每一声都让绒绒的心揪紧。
她为他敷上捣碎的草药,动作尽可能轻柔。
当冰凉的药泥触及他狰狞肿胀的伤处时;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短暂失焦,随即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别…后面…”他齿缝间漏出模糊的呓语,呼吸粗重,“…有东西追…”
那力度和破碎的言辞,泄露了沿途遭遇的恐怖;并非刻意诉说,而是身体本能的恐惧记忆。
绒绒忍着手腕的疼痛,没有挣脱。
她用另一只爪子轻轻拍抚他紧绷的脊背,哼起一支幼时他常听的、调子舒缓的兔族摇篮曲。
她的气息,她皮毛的柔软触感,她哼唱的熟悉旋律;终于让他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松弛下来。
紧攥的爪子也缓缓松开,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暂时无法消退的红痕。
他仰起头,琉璃色的眼眸望着她,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与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求。
“绒绒…”他低声唤她,声音沙哑得厉害,“真的是你吗。”
这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归宿。
她低下头,用前额轻轻抵着他的前额,感受着他异常滚烫的体温。
“是我。”她轻声回应,“你回家了。”
这句话仿佛击碎了某种最后的屏障。
他猛地抬起头,吻上她的唇。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它带着硝烟、血腥、苦苦挣扎求生的涩味,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需索。
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汲取活下去的温度。
绒绒惊愕了一瞬,随即闭上眼,回应了这个吻。
她尝到了他唇间苦涩的草汁和铁锈般的味道。
也感受到了他那份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剧烈的情感。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又有些失控。
长时间的分别、濒死的恐惧、失而复得的狂喜;所有情绪都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的动作因为腿伤而笨拙甚至狼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一种原始的、几乎野蛮的占有欲。
仿佛要在她身上烙印下自己的痕迹,驱散所有关于远方的冰冷记忆。
绒绒尽力配合着他,小心避开他的伤腿。
在混乱的喘息和皮毛的摩擦声中,他忽然停顿,鼻尖抵着她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模糊,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还是…以前熟悉的感觉吗。”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绒绒的心脏。
她伸出爪子,更紧地拥抱住他,抚摸着他背后嶙峋的骨头和纠结的皮毛。
“是的。”她吻了吻他毛茸茸的耳尖,声音温柔却坚定,“是你。一直都是。”(๑•́ωก̀๑)
窗外,远处的一棵高大云杉的阴影里。
银爪将自己完全融入黑暗。
他金色的狼瞳收缩成冰冷的竖线,清晰地捕捉到屋内摇晃的身影投在窗纸上的剪影。
还有那压抑的、却无法完全隔绝的细微声响。
他喉间发出一声极低沉的、几乎无法听见的呜咽。
利爪无意识地深深抠进身旁粗糙的树皮。
木屑簌簌落下。
他僵立了片刻;最终猛地转身,悄无声息地跃下树枝,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背影决绝而孤寂。(╬◣﹏◢)
屋内。
纠缠的呼吸渐渐平复。
灰风因疲惫和伤痛,很快沉沉睡去;眉头却依旧紧锁,仿佛仍在梦魇中跋涉。
绒绒却毫无睡意。
她侧躺着,借着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凝视着丈夫沉睡的侧脸。
他瘦了很多,也沧桑了很多。
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爪子仍无意识地紧握着她的—缕毛发,仿佛怕她消失。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那只被捏出红痕的手腕,再移向桌上那袋微微发光的种子和那张写满未知与艰险的地图。
希望带来了。
代价也沉重得超乎想象。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脸颊贴近灰风依旧发烫的胸膛,聆听那有力的、证明他真实存在的心跳声。
未来会怎样呢。
她不知道。(。•́︿•̀。)
但至少此刻,他回来了。
这就够了。
她闭上眼睛,终于也沉入一种不安却坚定的睡眠。(。•́__ก̀。)
月光静静流淌,笼罩着残破却相拥的伴侣;也笼罩着窗外远处那棵云杉树上,几道深刻的、新鲜的爪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