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安塞利亚大陆北部,诺德行省,首都凯德城下某处集落。黑发少年紧握手中的长毛兔蹦跳着跑向家的方向,今晚家人可以享用这只长毛兔的鲜美肉质。
院子里是忙碌劈柴的哥哥,父亲在屋子里煮饭,少年大声宣告:
“哥!看我捉到了什么!”
他上下左右不停摆动手中的兔子,哥哥一眼便看到了,他放下手中短斧微笑着回应弟弟。父亲听见声音打开木门看向少年,也露出满意的笑容。不过今晚的饭菜早已备好,父亲觉得少年可以先将这只长毛兔关进笼中。
诺德人大多喜欢食用肉类,这与地域有极大的关系,常年处于极寒地区令他们需要更多的热量摄入,因而像长毛兔这种动物,其实更实用的是它的毛发,所以关住用来采毛效果更佳,可以制成暖和的长毛手套或者鞋垫。
餐桌上氛围却没有刚刚那么轻快,不过少年年纪还小不曾清楚察觉。
“卡尔迪亚,你哥哥过些天就要去参军了”
父亲很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少年还不清楚这其中的意义。但是比少年年长五岁的哥哥懂得,这参军就是一辈子,诺德是注重战争教育的国家,成年男性至少需要服役二十年,除非他们在战场上负伤导致残疾等,否则不会提前退役。
父亲看向哥哥卡尔多塞,卡尔多塞只是闷头吃着碗里的饭。这间小木屋灯光昏暗,却承载了父子十多年的生活,想到今后就要前往军方,卡尔多塞不禁惆怅。
那之后的命运谁又能知道呢?
除非...自己现在是个不能参军的人。
健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狠下心来让自己变得不能自理?谁又会忍心?
父亲收拾桌上的残羹,喂给笼中的长毛兔,这是少年捉回来的第三只兔子,即使少年缺少一只手臂,但行动敏捷却不输任何正常人。父亲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军旅日子,战争无常,自己活着回来已是奇迹,有幸在风烛残年之际与自己的孩子们生活,他本已满足。
卡尔多塞始终是父亲心里的一道坎,但有时不得不顺从,诺德的强硬手段历来是整片大陆所闻名的,他们不会因哪个人反抗而将其就地正法。相反的是,家里的其他人才是目标,若是你敢反抗,那么你年迈的父母便是杀鸡儆猴的对象,毕竟诺德不希望失去任何一个有用的战力,那无用的、年迈的、残疾的就只好作为牺牲的对象。
有人会抱怨诺德将生杀当做儿戏,然而不可忽视的是退役士兵在诺德的待遇甚至不会比其他国家中产阶级差。相当于归乡便是安享余生,但前提是...可以归乡。
无数人战死在沙场,不是不统计,是无法统计。建国数百年来,诺德依靠纯粹的蛮力与别国撕扯,若不是在科技面前魔法逐渐失去主导地位,诺德如今早已称霸一方。
卡尔多塞安静地坐在院子里,小房子里昏暗的灯光透过风窗映在门外的雪上,熠熠生辉。卡尔多塞就这样坐在门前的小台阶上,任凭萧萧雪落在衣衫上,诺德人早已习惯这里的气温,这些并不算什么。
其实不久前首都地军官就已经来过村子,为首的队长手里捏着羊皮纸卷轴将能够用于战斗的少年、少女、男人、女人名字全部记录下来,并且宣布下个星期就会驾着马车队来此处接走应征人员。
说是应征,实为强制。诺德自古以来便崇尚武力与魔法,信仰龙族,尤其以冰雪与大地之龙----桑克瑞尔德为精神支柱,千百年来无数次通过掠夺与战争扩展疆土,谁能想到曾几何时这个国家还仅仅是一处高山下的小型城镇,而如今国土早已延伸至南方的各个行省。当然,能做到如此也是因为这种名为“强制”的应召机制。
卡尔多塞回想着过去,不愿面对现实,他也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但未曾想过这一天竟提前了三年。最大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高层意识到人力的不足,故而放宽士兵年限,如今满15岁便需要入伍为国征战。其实,虽然卡尔多塞还未成年,但也早已有了成熟的思想,他有弟弟、父亲,只是不愿意过早的离开他们,这对孩子来说其实过于残忍。
“卡尔多塞”
父亲自屋子里走出,坐在卡尔多塞身旁,粗糙的手掌遍布老茧,皮肤也略显龟裂。这样一只厚实的手,轻轻扣在卡尔多塞的发顶,轻轻抚摸他的脑袋。
“还记得那把剑吗?”
“那是陪伴我二十年之久的长剑,如今我的儿子要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这把剑也要换个主人咯”
卡尔多塞将目光投向院子一隅,那是家里的仓房,也是父亲经常独处的空间,不过父亲从未要求过二人不可以靠近,只是觉得怕其中的刀刃伤到年幼的弟弟。
卡尔多塞小的时候,父亲说过总有一天这把剑要被握在自己的手里,他试过,失败了。那是银钢制成的宽刃大剑,无论从质量还是高度来说都高于卡尔多塞太多。“没关系,明年再来试试”,父亲总是说这样的话。的确,十三岁那年卡尔多塞成功提起这把巨刃,但对孩子来说还是过于困难,仅仅维持几秒后就沉重的摔在地面。
而如今。
“去吧,试试拿起那把剑”
骑士提起宽刃巨剑,将其背在身后,随手拿起放在酒桌上的摩托钥匙离开酒馆。这里是远离凯德城的泠澈行省,如果说骑士为何来到这里,凯德城布墙上贴附的通缉令会说明一切。
但在这里,他是自由的。
如果说诺德崇尚武力,魔法至上,那么泠澈便是商业、贸易至上。同时也是诺德的眼中钉,因为发达的贸易带来强悍的国防体系,导致迄今为止诺德仅依靠蛮力侵占泠澈不到几十公里的土地,微乎其微。
同时这里也可以被称作整片大陆最宽容的国家,无论你出身于哪里,只要踏入泠澈,那么你便是自由的。但有一点需要注意,自由不意味着你可以在泠澈为所欲为,相反泠澈的治安体系也称得上顶级。你知道五星通缉吗?没错,如果在这里杀了人被目击后,海一般的警察、军队会在几分钟内抵达现场,说是将你瞬间击毙也不为过。
这一点比起诺德,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因而这里得名“冒险者的终极归宿”。
摩托的轰鸣声响彻街道,行人纷纷被这吵闹的声音源头所吸引,那是一辆刻画着火焰的黑色哈雷摩托,如同一道漆黑的烈焰划过宽敞的马路。
“真的是!说什么我的等级不够,果然我还只是个新手村的豆芽菜吗!”
骑士一边抱怨一边加大油门,沿着这条名为“森水织坠”的跨过长路行驶,没错,骑士此刻正要前往适合新手冒险者的弗雷斯达亚行省。
说是契合新手冒险者,也不过是个噱头罢了。骑士懂的,即泠澈的政策是大力扶植召唤而来的异世冒险者,像他自己这样一张嘴就满是啤酒与烤肉的口音,一下便被认出是本地人。相反弗雷斯达亚就没有那样严格,所以骑士才选择前往这里。
“哎哟!喵!哈——!!”
赫尔墨在克诺斯酒店的房间发出剧烈的惨叫声,被蜥蜴人撂出十几米远又碰到脑袋,这对赫尔墨来说已经是近年来最严重的伤势。毕竟从前接过的讨伐任务仅仅是像哥布林、史莱姆这种低阶魔物,想要受伤才困难。
“哈——————!”
黑发女按住赫尔墨的肩膀,大声命令:
“不许哈气了,小赫尔墨!”
“痛!啊——————喵!”
赫尔墨紧紧捂住自己的后脑壳,同时如下定决心一般说:
“老板!下次我申请雇佣一位白魔法师!”
“...你的钱,随便你咯”,少女轻笑,“明天还会有这种任务哦”
赫尔墨听到这句话后,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尸体,径直倒在少女所租住房间的床上。嘴里还不知在支支吾吾些什么,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没有任何褒义词。
“小赫尔墨不喜欢吗?”
“喜欢才怪了喵!”
“这样啊...那我们玩个游戏吧,就...用这次任务的报酬做赌注怎么样?”
“什..什么?”
“赫尔墨不是很擅长骰子吗?那就用这个吧,你赢了就不去做明天的任务,然后这些银币...”,少女提起手中的包裹,大概三十几枚银币被严实包裹,“这些银币就直接归你!”
“然后!如果你输了,今天就睡在我这里怎么样?”
“唔!”,赫尔墨听到这个游戏竟然有些忍不住发笑,“你的条件是认真的喵?!”
少女点头肯定,并且发誓绝无半分谎言。所以赫尔墨欣然接受了这个游戏,赢到骰子游戏对赫尔墨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她脸上的表情坚定地就像一只爬上桌子的耄耋。
“哟————!”
赫尔墨掏出背包里的骰子盒,这东西她就是随身携带,这种游戏在远离城区的野外是非常受欢迎的。规则也很简单,首先选定一个先手,每人手持两个骰子,点数均为1-6,然后丢出后采用得出的最高点数与对方相乘,若为奇数则先手胜,偶数则后手胜。若有一方同时投出的点数相同,则直接判定此方胜利,若双方同时点数均相同,则取点数最大者为胜者,否则平局。
“嗯...我先来!”
赫尔墨自告奋勇,攥紧手里的骰子然后就像祈祷一样闭上眼睛。啪嗒——,落在桌上的骰子一个是5一个是2,赫尔墨轻轻一笑:“嘿嘿,来吧!”
少女气势也不输对方,赫尔墨则紧紧顶住对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她是真的很想不劳而获。
少女也闭上双眼,随后。
随后那一刻好像发生了什么...但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因为时间被冻结住。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于那一刻,唯一可见的便是少女依旧在做些什么,大抵是在摆弄手中的骰子。
“嗯...小赫尔墨,哼哼”
“怎么可能赢我嘛”
将时间锁住的那道枷锁,被少女的响指声音轻轻扯断,而后事物开始按照万物法则继续运动。在赫尔墨的眼中,少女所做的事是完全没有发生过的,只有少女自己能够意识到。
“怎么会!”
“两个3...!”
“可恶喵!如果只是3那明明就是我赢了!可恶喵,可恶可恶可恶!”
嘴上大声抱怨着可恶,心里想到的只有到手飞走的几十枚银币。少女其实打从最开始便打算将这钱给赫尔墨了,不过将她留下来更重要,不用这种激将法成功的几率实在是太渺茫。
“呐,小赫尔墨,这个给你,里面有15枚哦”
“老...老大!真的吗?”
少女点了点头,“小赫尔墨”
“诶!?老板?”
赫尔墨轻柔的身体被不算强硬的外力推倒在柔软床榻上,她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与疑惑。不知做何反应,赫尔墨只好紧闭双眼用双手尝试推开少女。此刻的少女正跨坐在猫人少女身体上,她微微俯身,角度刚好与赫尔墨的身体处于平行状态。
“诶嘿”,少女的笑容略显邪魅。
“老老老...老...老板,这样不行喵!”
见自己的推搡无效,赫尔墨只得双手紧紧护在胸前做防卫姿势,她的脑袋向右侧别过,不敢看向面前的少女。
“哈...啊...”,赫尔墨紧张地大口呼吸,如果有必要她可能会用蛮力挣脱,即便自己的力气没有很大。
少女扶正赫尔墨的脑袋,随后轻轻靠近猫娘毛茸茸的耳朵,细嫩的双唇开合发出轻声低语。
“晚安”
顷刻间眼前变得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可视的物体,更不必说用来确定位置的参考物。有的只是如黑洞般漆黑、无尽且深沉的暗色物质。
“老板?”
“老板!?”,赫尔墨就像是漂浮在夜空中的幽魂,她所发出的声音被真空隔断,没有任何事物给予她回应。“我知道错了...老板...!”
“老板...”
赫尔墨感受不到这片空间的时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低垂的眼睑,周围的环境与刚刚有所不同。可以辨认得出此刻是下午,烈日的光芒醍醐灌顶,蒸腾般的热气在视野远处不停涌动,那是某年某月某日的平静午后。
村子路边的向日葵花丛此刻正在热浪与暖风的双重作用下左右摇摆,似乎在争夺烈日的宠幸,赫尔墨松开抱紧双腿的手,抵在地面缓缓起身。
“...”
这是赫尔墨内心深处最压抑的秘密。
在做梦吗?赫尔墨尝试迈出脚步,地上的泥土做出应有的反馈,那光着的脚丫浅浅陷入泥土之中。
“不...”
远处向日葵下的草丛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
声音愈来愈近,身影也愈来愈清晰。
“赛琳娜?”
赫尔墨睁大眼睛看向草丛深处,此刻的她只能想到那个人族少女,她也只希望面前的人会是她。但天不遂人愿,面前的人戴着白色的狐狸面具,将三分之二的面容全部遮住,黑色的发丝散于肩膀之上。
“嗨”
“你是...?”
赫尔墨本能地向后退几步,这导致赤裸的双脚全部陷入泥土之中,糊得皮肤有些难受。对面的少女就像认识赫尔墨一样,她伸出手示意赫尔墨牵上从而借力跳出泥潭。
“我们走吧”
“去哪?”,赫尔墨发出疑问。
“我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