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马翻出杜卡斯给的那半张乐谱,手指头攥得发紧,“啪”地铺在桌上。
羊皮纸边都磨毛了,指尖蹭过糙得硌手的纤维,有点刺痒——这都是年月熬出来的印子。蜡烛晃着光,把我以前瞧不上的那些波浪线映在墙上,弯弯曲曲的,像人喘气,又像心跳在跳。这会儿它们早不是啥醉酒瞎画的破玩意儿,倒像段睡了好久的声波记录,在昏黄的光里慢慢醒过来了。
“不是涂鸦……是振幅啊。”我嘀咕着,炭笔尖往纸上一搭,顺着那些高低起伏的弯儿描。每一个高峰低谷都对应着特定的频率,跟我前世在实验室里,频谱仪上滚来滚去的数据一模一样。
耳朵里好像飘来低频的嗡嗡声,指尖有点发麻,跟传着啥跨了时空的信号似的。再看那行涂了又写、写了又涂的批注——“忌日饮用”,哪是什么悼念死人的破仪式,分明是精确到点儿的能量窗口:双月叠一块儿的晚上。
我记得老镇长说过,一百年前闹瘟疫的时候,有人在双月碰到一块儿的夜里,喝了碗发着光的酒,醒了之后瘫了十年的腿居然能抬起来了——那时候大伙儿都说是老天爷开恩,现在想想……哪是祷告管用啊,是时间卡对了呗。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桌角“哐当”响了一声,震得试剂瓶互相碰了碰,叮铃哐啷的。空气里飘着酒精混着干花瓣的味儿,凉飕飕的还扎鼻子,直往鼻腔里头钻。
汤米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地喊:“米、米丝蒂?”
“提纯基酒。”我一边说一边往蒸馏架那儿快步走,手掌往铜管外壁一贴,凉意顺着皮肤往里头渗,“用三次冷凝除杂质,得把乙醇和里头那点酚类留住;然后加双频声激——赛琳娜今晚必须唱两段不一样节奏的音阶,一段用低频震开细胞缝,一段用高频打破细胞壁放髓液;最后把月泪花蒸出来的银露混进去,就是咱们刚收的那点儿‘月泪髓’。”
我抓过炭笔,直接在墙上画流程图,线条乱是乱了点,但逻辑特清楚。笔尖划过石砖,沙沙直响,跟我脑子里神经元飞速放电似的。酒精挥发多快、声波能穿多深、植物分泌物稳不稳定……这些数据在我脑子里自动拼到一块儿,就像前世调配方的时候那样,冷静、精准,一点儿错都不能有。
汤米举了举手,声音还发着抖:“咱库存的月泪花……就够试一次的。”
我停下笔回头看他,这小子眼圈黑得跟熊猫似的,显然昨晚也没睡好,可还是咬着牙站在我后头,跟个随时准备冲上去的小兵似的。他袖口沾着点儿银色的花粉,指尖微微颤着,手里却还攥着记录本没松。
我笑了笑,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蓝头发,发丝蹭着掌心,跟带了静电似的有点扎。“那就一次搞定。输了大不了被全镇人骂成疯丫头,反正又不是头一回了。”
话是这么说,心跳却不听话地越跳越快。胸腔里那股节奏,居然隐隐跟墙上的波形图对上了——一下,又一下,沉得很,还特坚定。
因为我门儿清——这哪儿是酿酒啊。这是用科学撬着这个世界的规则缝儿,是一场没退路的小革命。
深更半夜的,地窖里的灯还亮着。潮乎乎的空气贴着皮肤爬,跟裹了层看不见的膜似的。铜管导流器里的酒液往下滴,嗒、嗒、嗒,规律得跟计时器似的。我屏住气,把最后一滴银露往琥珀色的基酒里一注。
两种液体混到一块儿的瞬间,酒坛身上泛起点淡淡的光,跟飘着星雾似的,又像活过来了一样轻轻跳着,掌心传来暖暖的震颤,跟攥着颗刚生出来的心脏似的。
赛琳娜坐在角落,手指轻轻摸着琴弦。木头暖暖的,金属弦泛着冷光。她没等我开口,就试着弹了段旋律——正是我写给她的那组复合频率音阶。
嗡……酒瓶居然跟着轻轻共振,发出点儿几乎听不见的颤音,像在回应,又像在醒过来。声波刮过耳朵,让人身上泛起一阵小哆嗦。
艾莉森抱着剑站在门口,盔甲都没卸,金属环扣在安静里偶尔响一下。她眼神沉得跟暴风雨来之前的海面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忽然低声开口:“你明明知道,这酒一旦传出去,教会得说你亵渎生死,帝国得抢着拿去用,连魔王说不定都想来尝一口。”
我把瓶盖拧紧,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洋洋的:“所以我就酿一瓶啊。给谁喝,我说了算。”
这话刚落——
风停了。蜡烛火凝在那儿,变成一点蓝盈盈的星子,光和影子都跟冻住了似的,像幅画。我们俩同时抬头。
往窗外一瞅,东边天上那道青月亮影忽然抖了一下,跟被啥看不见的东西拽着似的,慢慢往银月亮那边靠!两轮月亮一点点凑近,青色和银色的光缠在一块儿,洒在酒馆屋顶上,跟命运终于按下了启动键似的。
赛琳娜猛地抬头,声音轻得快碎了:“双月……要合上了。”
我的心跳“咯噔”一下,突然停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