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突然下大雨,雨点砸酒馆顶上跟扔石子似的,噼里啪啦响。
我正指挥汤米把新酿的梨酒搬二楼暗格,手指刚碰到陶坛的凉劲儿,就听见艾莉森从门口冲进来,斗篷滴水把地板弄湿一片:“那群贵族不走了!说路被山洪冲断,要在这儿过夜!”
我挑眉:“狩猎团?哪个国家的?”
她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话都带哈气:“旗子收了,但马鞍上有坦格兰家的徽记——就是那帝国逃公主家的,最近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话音刚落,亨利端着盘焦黑的炖肉从厨房出来,油还在滋滋冒,糊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他冷笑一声:“还有俩‘侍从’站得太板正,腰上短刀放的角度都一样,是密探。带头那家伙眼神跟冰锥似的,盯着每个人的手看。”
我扒开窗缝往外瞅,冷风裹着雨星打脸上。那“侍从队长”正蹲泥地里查马蹄印,手指划得特准,跟量尺寸似的。他脚边那只黑毛狗老在嗅,鼻子快贴地面了,耳朵还一动一动的——这狗最近总对着矿道口叫,一到下雨天更甚,跟闻着腐味儿似的。
我笑了:“行啊,一边装打猎,一边装吃饭,这戏得收双倍票钱。”
暴雨封山是真的,但这群人绝不是来避雨的——要么找人,要么躲人。既然撞上门,我不如开大点儿门,收点“过路费”。
我立马搞了个“贵族滞留特供套餐”,价格定得贼高:一人五银币起,送“神秘酒饮体验”,还特意标了——喝出幻觉算正常,概不退款。
赛琳娜抱着竖琴蹲角落,弹的小调挺轻快,跟窗外雨声搭着,听着顺耳。艾莉森套上那身锈迹斑斑的圣殿铠甲,往大厅中间一站,跟个战损版门神似的,铁靴踩地咚咚响。
汤米端菜时故意绕着那几个可疑人物走,托盘稳得一批——跟我半年,早学会眼观六路了。
果然,那个叫格鲁比的“厨仆”看着闷不吭声,我给贵族倒酒时,他突然抬头,眼神跟锤子似的砸过来。
我眨眨眼,装无辜:“大叔,不喝点儿?这是加了月见草露的‘安神麦啤’,特适合……藏东西的人放松。”
他没说话,手直接摸上腰里的菜刀,掌心蹭刀柄的声音听得人刺痒。
真正认全他们身份,是因为一枚金币。
宴会到一半,一个穿男装、满脸灰的“随从”晃到吧台,甩来一枚刻着双头鹰的金币:“再来三杯最烈的。”
我接过来一摸就懂——皇室特有的蜂窝纹,新发行的,市面上才流通不到三个月。我抬眼看他,他挑眉:“怎么,没见过这么帅的穷鬼?”
我笑着给他倒了杯“迷梦梨酒”——用夜光菇提取物和梨汁调的,没毒,但能让人晕十五分钟,酒色琥珀还泛蓝光。“您喝完,保准觉得自己帅得让镜子都嫉妒。”
十分钟后就出状况了:一个贵族念叨着天花板在流血,还说血滴肩上是热的;另一个抱着柱子喊“妈别走”,嗓子都裂了;那个冷面队长雷欧纳德,盯着自己的手,突然抽刀割破袖口:“我刚才咬它了?”——手背居然有个渗血的牙印。
我还没笑完,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狗叫——是巴迪!我心一紧,往後窗看,它正盯着矿道口,前爪刨地,毛都炸起来了,不是示威,是预警,喉咙里还轰隆隆的。
雷欧纳德立马站起来,匕首归鞘的声音跟蛇吐信似的,眼神冷得能结冰:“分队!三组包抄矿道出口,封了西侧林子!”密探们瞬间变阵,动作齐得像切菜,一看就是专业的。
格鲁比也想走,刚推开椅子,我指尖敲了三下账本——这是我们约好的“拦截信号”。
亨利立马拎着水桶故意踉跄:“哎哟!”整盆洗碗水全泼格鲁比脚边,馊味儿直窜。“对不住啊大哥,地板太滑。”他还拎着空桶笑,一脸“我不是故意的”。
格鲁比皱眉想绕路,汤米又冒出来,端着剩骨头往狗盆里倒,刚好堵死通往后门的道,骨头撞得咔咔响,油味儿全散开来。
就这两秒延迟,够了。
我站在吧台后,心跳稳得很,就指尖有点儿烫。刚才那堆事儿——金币、人影、狗叫,全对上了:他们不是来找公主的,是追公主来的,而且公主早混在他们里头了,说不定就坐在大厅最暗的角落。
我慢悠悠翻开账本,蘸墨写下:“五银×七人=三十五银,实收零。”然后把一枚假金币推到桌上——成色、重量都跟真的一样,就双头鹰右翼少根羽毛,只有懂行的能看出来。
“诸位大人,你们要找的人,昨晚醉倒在猪圈,今早骑马走了。”我笑得天真,“喏,这是他留的酒钱。”
雷欧纳德盯着假币,眼神跟刀似的在我脸上剜了五秒——动手?这儿不是帝国法庭;放着?任务又黄了。最后他选了权衡,毕竟真猎物早跑了。
空气僵得跟没发好的面团似的。他突然冷笑:“你的酒,会惹上比死还大的麻烦。”
我耸肩打哈欠:“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活着就为了睡够。”
他转身要走,又顿住:“要是公主真在这儿逃了,你就是叛国。”
我举着酒杯晃了晃,梨酒映着我粉瞳:“我就是个卖酒的,酒醉了脑子也晕,记不清谁来过。”
屋外雨小了,天边透出点灰白。一道黑影翻过围墙,轻得像猫。格鲁比突然扑过去,却被亨利一脚踩住斗篷角,“咚”一声摔地上。
等他爬起来,黑影早跳进树林了——跳的时候还回头笑,兜帽吹开,我一看:莉瑞娅·坦格兰,帝国通缉榜第一的逃公主。
昨晚她还在我这儿喝了三杯“迷梦梨酒”,吐槽我定价太黑。
第二天清晨,那群贵族匆匆走了,账都没结全。艾莉森抱着剑靠在门框上冷笑:“跑这么急,怕我们追上去收滞纳金?”
我从柜台底下摸出张折叠纸条,展开一看,字写得潦草却飞扬:“下次我包场,多备点酒。附言:你欠我三杯,连本带利。”我揉了揉太阳穴,把纸条扔进炉膛,火苗一卷,灰飞得像只黑蝴蝶,落在地砖上。
屋里突然特静,赛琳娜收了琴,艾莉森闭着眼靠门框,亨利也灭了烟。昨晚我们都在刀尖上跳舞,而最利的那把刀,一直攥在我手里——一杯酒、一枚假币、一句话,随时能把所有人拖进地狱。我低头看手,居然还发烫。
汤米探出头:“老板娘,他们还会回来吗?”
艾莉森擦着剑哼:“这种人,踩了狗屎运还能爬起来。”
赛琳娜望着山道:“风暴要来了。”
我拖出新木板刷漆,亨利叼着烟过来:“又折腾啥?昨天才修完屋顶。”
我笑了,漆刷甩出道蓝弧:“换招牌啊——以后咱店加新项目:‘政治避难贵宾套餐’,酒管够,免费设计逃跑路线,现在打八折。”
夕阳西下,新招牌在风里晃,上面写着:“蓝瓶酒馆——专治各种不服,和不想活的野心。”
远处官道又起尘土,好像有马蹄声过来了。我嘀咕:“想当条咸鱼,怎么越游越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