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王都的夜色深沉如墨。
我把最后一坛贴着“防政变特调”标签的蜜水封好,疲惫地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赶紧躺平”的渴望。
顺手,我习惯性地摸了摸挂在腰间的母曲罐。
那是个不起眼的陶瓮,瓮口用一块来自地球的旧橡木塞堵着。
此刻,木塞边缘的菌膜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像某种微型生物的肺,正进行着缓慢而富有节奏的呼吸。
自从搬来王都,这罐从我穿越之初就带在身边的老伙计,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不只是酿出的酒效果离谱地增强,连我的宠物兼食材偷窃犯,小灰鼠“泡利”,都发生了惊人变化。
昨晚它只是啃了一小口掉在地上的酒曲边角料,今天早上,我还在被窝里跟周公下棋,它居然叼着我掉在床底的钥匙,自己打开了卧室的门,还冲着睡眼惺忪的我眨了眨金豆子般的小眼睛。
我把它拎起来,捏了捏它毛茸茸的小脸,那身灰毛底下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幽蓝色光泽。
“你再这么聪明下去,迟早要被皇家学院那帮疯子当成新型魔物抓去解剖。”我低声警告它。
话音刚落,窗外一道迅捷的黑影一闪而过。
我心头一凛,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到一小片折叠的纸张从门缝下无声地滑了进来。
泡利比我反应还快,吱溜一下窜过去,用小爪子把字条推到我手边。
我展开字条,上面是一行瘦劲有力的字迹:“昨夜公告做得很好。皇家图书馆‘遗忘回廊’第七层,有你需要的答案。——M。”
M?
我盯着那个独特的字母,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画面——昨天下午,宰相克劳森那名面无表情的侍从官手里,曾拿着一本借阅记录册,上面一个潦草的签名,其书写习惯与这字条上的“M”如出一辙。
而更让我心跳漏了一拍的是,我当时无意中瞥见,那册子上登记的一本残谱边缘,画着几幅复杂的星图,那歪歪扭扭的线条,竟与我用不同配方酿酒时,母曲菌群在发酵罐壁上自然形成的纹路……一模一样!
黄昏时分,我换上一身最不显眼的灰色斗篷,把泡利塞进兜帽,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皇家图书馆的后巷。
果不其然,那个被称作梅里克的禁书区管理员,正像一尊石像般等在斑驳的侧门阴影里。
他见到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递过来一副薄如蝉翼的银丝手套和一小瓶无色液体。
“戴上,涂抹液体。否则三分钟内,你的手掌会因古籍上的‘沉默之孢’而溃烂。”他的声音干涩得像两片砂纸在摩擦。
我挑了挑眉,心里吐槽这老头比我还像搞秘密生化实验的。
依言照做后,他才转身,带领我穿过七道布满奇特机关的暗门。
随着最后一道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遗忘回廊”终于展现在我眼前。
这里没有书架,只有一座座堆积如山的、被金属或皮带封印的典籍。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霉味、古纸的尘埃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低频嗡鸣。
王都学院的自然哲学科讲师,露西拉·温德已经在等我了。
这位理性的学者此刻眼中也闪烁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她直接翻开一本摊在石台上的巨大羊皮卷,指着上面一段深深刻下的、由点和线组成的图案。
“这是‘星酿密语’,”她语速飞快地说,“一种早已失传的前纪元编码方式,利用不同植物的共振频率来记录信息。而你所有酒标上绘制的那些看似装饰的符号……米丝蒂,它们和这里的记录完全匹配。”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抛出一个惊天结论,“有人在利用酿酒配方,一代代地传递着某种失落的技术!”
就在这时,地面猛地一震!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伴随着一声近乎癫狂的咆哮,赫尔曼·烛眼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复杂齿轮的“知识图腾杖”,猛地闯了进来。
他那只完好的独眼中燃烧着火焰般的光芒,死死地盯着我腰间的母曲罐。
“沉睡的孢子……由无魔之血唤醒……你就是那把钥匙!米丝蒂·琉恩!把你的母曲交出来!我能让你的名字,照亮整个人类蒙昧的未来!”
他身后,两名身穿防护服的学徒已经迅速架起了一台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玻璃提取装置,尖锐的针管直指我的陶瓮。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我的宝贝饭碗,后退一步,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你说我是钥匙?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把锁……本身早就已经坏掉了?”
话音未落,我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我猛地掀开罐盖,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伸手从陶瓮里抓出一小撮活性最强的、呈现出幽蓝色泽的菌粉,反手就扬向我们头顶那座用来阻断魔力波动的古老铜钟!
那是古代守秘会为了防止禁书中记载的强大魔法外泄而设置的“静音器”,却没人知道,它那独特的青铜合金配比,恰好能与我这来自异世界的酵母菌群产生一种匪夷所思的共振分裂频率!
刹那间,整座地下室的嗡鸣声陡然加剧了十倍!
那撮菌粉一接触到铜钟,便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无数发光的蓝色菌丝如活物般沿着钟体表面古老的纹路疯狂滋生、蔓延,转眼间就爬满了整个穹顶和四周的墙壁,散发出梦幻般的幽蓝微光。
就在众人被这奇景惊得呆住时,我兜帽里的泡利闪电般跃起,它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色流光,一口精准地咬下了悬挂在钟摆旁边一个早已锈蚀的微小机关!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我们脚下的石质地板轰然裂开,向两侧滑去,露出下方一幅以星辰轨迹为基底的、无比庞大恢弘的浮雕地图!
“星……星酿之门……它、它竟然开启了?!”赫尔曼踉跄后退,拄着图腾杖的手剧烈颤抖,他看着满室蓝光,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从容地拍了拍手上的粉末,又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支玻璃试管晃了晃,好整以暇地开口:“门?不,赫尔曼先生。根据我的观察,这只是一场由于通风不良、湿度适宜、且有特定金属催化导致的、比较壮观的真菌爆发而已。倒是你们——”
我的目光冷冷扫过赫尔曼和他那两个吓傻了的学徒,“谁想来亲身体验一下,喝一口最原始的培养液是什么感觉?想测试它的毒性?不必麻烦各位,我自己来。”
说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我用小勺舀起一勺陶瓮中正冒着泡的浓稠菌液,仰头一饮而尽。
一股强烈的酸涩与发酵的泡沫瞬间在舌尖炸开。
一秒,两秒……十秒过去。
我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口吐白沫或者七窍流血地倒下。
我只是……打了个嗝。
一串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小气泡,从我嘴里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天哪……”露西拉捂住了嘴,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梅里克默默地合上了手中的古籍,仿佛见证了比书中任何记载都更离奇的现实。
唯有赫尔曼,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个偏执的学者彻底崩溃了,他望着我,像是在仰望神明,嘶吼着:“神迹……这才是真正的神迹!不是神赐的魔法……是你!是你从虚无中为我们带来了火种!”
我懒得理会这个陷入自我感动的狂信徒,只是抹了抹嘴,目光落在那幅巨大的星轨地图上。
在地图的一角,一个闪烁的标记正精准地对应着边境线上某个不起眼的山谷——那里,是我最初在这个世界醒来的地方。
而此刻,我怀中的母曲罐深处,那层不断生长的蓝色菌膜,正缓缓地、清晰地拼出了一行细小的、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文字:
项目重启:酿造计划已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