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佐尔亚特勉强从尸堆中站起。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冲刷不掉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呕——”
胃部剧烈抽搐,他跪倒在地,但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来。
战友们惨死的画面与这地狱景象叠加,几乎要摧毁他残存的理智。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际。
借着一瞬的雷光,他看清了周围——这哪里是战场,分明是巨兽咀嚼后吐出的残渣。
破碎的铠甲与模糊的血肉纠缠在一起,将泥泞的土地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闪电熄灭前的最后一瞬,他瞥见了几张熟悉却已僵硬的面孔。
那个昨天还在篝火旁,被大家怂恿着向薇尔特告白,脸红到脖根的年轻士兵,此刻胸膛凹陷,双眼无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
不远处,是曾为保护初出茅庐的他而失去左眼的挚友,如今,他的右眼也只剩下一个血洞。
更远处,他看到了“钢壁”那性格豪爽的兄长,那位多次率领士兵为他们解围的士兵长。现在,他的战旗折断,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
都死了……因为我……没能打倒魔王……
剧烈的自责如毒蛇一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本能地在尸山血海中跋涉,奢望着能找到一丝生命的迹象。
突然,一只冰冷粘湿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佐尔亚特浑身一颤,几乎是扑跪下去。是一个被埋在尸体下的士兵!他还活着!
“坚持住!我这就用治愈术……”
佐尔亚特慌忙想凝聚魔力,却发现对方腰部以下空空如也,内脏拖曳在外,早已回天乏术。
希望瞬间破灭,化为更深的绝望。
那只手却用尽最后的力气,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皮肉。
士兵艰难地抬起沾满泥血的脸,涣散的目光死死盯着佐尔亚特,从喉咙里挤出充满怨恨与不甘的嘶鸣:
“为……什么……你们会输?”
“身为……勇者……为什么……打不倒魔王?!”
“我……不想……死啊……”
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抓着他脚踝的手无力地滑落。
死寂。
比雷声更震耳,比暴雨更冰冷的死寂,将他彻底淹没。他连替对方合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佐尔,再舞一次故乡的剑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薇尔特坐在篝火旁,双手托腮,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比星辰更亮。
他无奈地笑笑,为她挥动圣剑。她的指尖轻轻打着只有他们懂的节拍,笑容恬静而温暖。
回忆越是温暖,现实就越是刺骨。
...
篝火噼啪作响,她悄悄凑近,金黄的发丝蹭得他的脖颈发痒,温热的呼吸吹在他的耳畔:
“笨蛋,紫罗兰的花语才不是那个……等你查到了,我给你一个特别的奖励哦!”
她的脸颊绯红,眼神却大胆而充满期待。
“薇尔特……”
他颤抖地抬起手,手中是圣剑“斩钢”仅存的剑柄。冰冷的雨水打在剑身上,却仿佛浇灭了他生命中最后一点光。
...
故乡那片盛放的紫罗兰花园,夕阳下,少女转过身,裙摆飞扬,脸上带着他一生见过最漂亮的笑容,向他说道:
“紫罗兰的花语,是‘永恒的爱’和——”
“‘我喜欢你’...”
少女的声音与如今青年的声音重叠。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啊……”
泪水混合着雨水,疯狂涌出。他仿佛在对着那个再也无法回应他的少女告白。
“是永恒的爱……和我喜欢你……”
可是,这份迟到的回应,她永远也听不到了。
心,已经碎了。活着,也只剩下无边的痛苦和负罪感。
他缓缓将残剑锋利的一端,抵在自己的咽喉上。金属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冷颤,但也让他获得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薇尔特,钢壁,女帝,箭王……大家,对不起。”
“我来了……这次,不会再让你等了。”
说完,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剑刃横向划开!
刺痛感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淌。
勇者的人生,似乎在这一刻,迎来了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