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锈蚀潮涌

作者:半身侏儒 更新时间:2025/9/28 16:47:49 字数:5602

海因里希在艾恩·希德的日子,变成了一种奇特的平衡。奥伯龙长老那日基于她模糊“提示”的成功尝试,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持续扩散。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观察、被有限庇护的“迷途者”。在一些精灵眼中,她身上多了一层神秘的光环——一个能从“旧世尘埃”中挖掘出有用碎片的特殊存在。尤其是那些常年与锈蚀症斗争、深感无力的吟唱者和学者,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隐晦的期待。

奥伯龙长老与她谈话的频率增加了,不再只是泛泛而谈,开始更具体地询问她“感觉”到的能量特性,甚至拿出一些从铁锈密林边缘采集的、被轻微锈蚀的物品让她“感应”。海因里希极度谨慎,每次回答都严格限定在“模糊感觉”和“破碎记忆影像”的框架内,绝不涉及任何系统性的知识。她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被动接收模糊信号的天线,而非一个拥有数据库的终端。

【警告:持续接触高排异性环境及同源异种能量,系统稳定性下降。清除协议进程因外部干扰及能量对抗,暂时延缓,但优先级未变。建议彻底清除异常意识以恢复系统完整性能。】脑内的杂音和刺痛成了常态,提醒着她危险的处境。

伊瑟拉·逐影的监视更加严密了。海因里希能感觉到那双淡银色的眼睛几乎无时无刻不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在她与长老谈话或靠近母亲树根系任何区域的时候。伊瑟拉似乎将海因里希视为一个不可控的、可能带来巨大风险的不稳定因素,即便她展现出了一丝价值。她们之间依旧很少交谈,那种沉默的张力始终存在。

莉亚拉·青叶则成了海因里希与精灵社会连接的主要桥梁。这个活泼善良的精灵少女毫无心机地接纳着海因里希,热情地教导她精灵语的细微之处,带她认识各种森林植物和精灵习俗,絮絮叨叨地分享着村落的日常和烦恼。

从她那里,海因里希了解到更多信息:源血产量持续下降的焦虑;巡林者们面对日益活跃的铁骸兽的压力;甚至还有一些精灵私下对长老如此重视一个“外来者”感到不解和微词。

海因里希大多时候保持沉默,只是倾听和观察。她帮忙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学习精灵的手艺,继续扮演一个努力融入但记忆残缺的迷失者。她小心地收集着一切信息,拼凑着这个世界的现状,同时竭力压制体内那蠢蠢欲动的系统。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森林与锈林之间的平衡正在变得越来越脆弱。

变故发生在一个“循环周期”(相当于外界夜晚)的深沉时刻。

母亲树的光辉变得最为柔和黯淡,大部分精灵都已沉浸在冥想或休息中。海因里希躺在藤蔓吊床上,正与脑内系统的低强度干扰作斗争,试图分析近日收集到的尘垓能量样本数据(通过接触锈蚀物品间接获得)。

突然——

呜嗷————!!!

一声极其凄厉、尖锐、绝非自然生物能发出的嘶吼,猛地撕裂了森林的宁静!

紧接着,是更多同样的嘶吼声从村落边界的方向传来,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还夹杂着金属摩擦、撞击的刺耳噪音,以及精灵巡林者发出的警报呼喝和能量箭矢的破空声!

敌袭!而且是规模空前的袭击!

海因里希瞬间从吊床上弹起,黄金瞳在昏暗的树屋中骤然亮起。她能通过脚下的震动感知到,这次袭击的强度远超以往!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高强度同源异种能量爆发!模式识别:狂暴化尘垓衍生物冲击!威胁等级:极高!建议立刻启动防御协议或规避!】系统警报疯狂响起,甚至暂时压过了清除协议的杂音。

树屋外瞬间炸开了锅。精灵们被惊醒,惊呼声、奔跑声、武器出鞘声、奥伯龙长老试图稳定局面的呼喊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锈潮!是锈潮爆发了!”屋外传来莉亚拉惊恐的尖叫。

海因里希冲出树屋,只见村落靠近铁锈密林的东侧边界方向,已是火光冲天——那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某种能量爆炸和燃烧产生的、夹杂着不祥锈红色的光芒!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和恐怖的嘶吼如同潮水般涌来!

母亲树的光辉剧烈波动着,试图压制那狂暴的能量入侵,但明显力有未逮。金色的光辉与锈红色的污染光芒在空中交织、对抗,让整个夜空变得光怪陆离。

“所有战斗人员!立刻支援东侧防线!吟唱者!集中力量守护母亲树根系和育婴荚!”伊瑟拉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她已经全副武装,手持长弓,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树梢间跳跃,向着战场方向冲去。

海因里希看到精灵战士们纷纷拿起武器,冲向边界。吟唱者们聚集在母亲树下,竭力吟唱,金色的光辉如同护盾般笼罩住核心区域,但在那锈潮的猛烈冲击下,光盾明灭不定,摇摇欲坠。

恐慌在蔓延。一些非战斗精灵惊慌失措地向后撤退。

“海因里希!这边!跟我们去避难所!”莉亚拉跑过来,脸色苍白地想要拉住她。

但海因里希站在原地没动。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望向战场方向。系统的高速分析正在她脑中反馈着恐怖的信息。

【能量读数持续飙升……衍生体数量超过三百……检测到多个高能量反应个体……防线崩溃概率计算:78%……】

防线一旦崩溃,整个艾恩·希德都将被锈潮吞噬!包括这些收留了她(尽管有所图且监视她)的精灵,包括莉亚拉,也包括她自己!她的身体或许能扛过去,但她的意识呢?系统会作何反应?

更重要的是……奥伯龙长老呢?他是否也在前线?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从东侧防线传来!一团巨大的锈红色火球腾空而起,伴随着精灵战士的惨叫和某种巨型铁骸兽得意的嘶鸣!

防线被突破了!

一股锈红色的、如同浓雾般的能量洪流,混合着无数形态狰狞、由扭曲金属和生物组织构成的铁骸兽,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破了精灵战士的拦截,向着村落内部,尤其是……初生之庭的方向席卷而来!

“不!育婴荚!”莉亚拉发出绝望的哭喊。

那些散发着柔和光辉、孕育着新生命的育婴荚,正是这股狂暴能量洪流首当其冲的目标!

吟唱者们拼尽全力,光盾凝聚在育婴荚前方,但与那汇聚了无数铁骸兽力量的锈潮洪流相比,显得如此脆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以惊人的速度逆着溃散的人流,冲向了初生之庭的核心!是奥伯龙长老!他手中的木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绿光,他竟然独自一人挡在了育婴荚前方,试图以自身的力量加固光盾!

“长老!”无数精灵惊呼。

但长老的力量面对整个锈潮的冲击,无疑是杯水车薪。绿色的光晕迅速被锈红色吞噬,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而与此同时,几只速度极快的、如同金属猎犬般的铁骸兽绕过了正面冲击,从侧翼扑向了孤立无援的奥伯龙长老和那些毫无防护的育婴荚!

伊瑟拉正在远处全力阻击另一股突入的敌人,根本无法回援!

所有精灵都看到了这绝望的一幕,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瞬息之间——

海因里希动了。

甚至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一种混合了计算(防线崩溃后果不堪设想)、冲动(不能眼睁睁看着奥伯龙和那些“婴儿”死去)以及某种被危机激发的本能驱使着她!

她的身体爆发出远超平时的速度,化作一道苍白的影子,几乎是贴着地面,以一种精灵绝不可能做到的、充满机械效率感的轨迹,瞬间掠过混乱的战场,冲向奥伯龙长老的方向!

【警告!高强度运动加剧能量消耗!检测到攻击意图!启动战斗协议辅助模块——滋——与清除协议冲突——】

脑内的系统因为她的主动行为和强烈的外部威胁而陷入短暂的逻辑混乱!

那几只金属猎犬般的铁骸兽已经扑到了奥伯龙长老身前,闪烁着寒光的利齿和钻头般的口器对准了他的喉咙和心脏!

长老已然力竭,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这时——

海因里希赶到!她没有武器,但她抬起了双手!

嗡——!!!

并非之前逼停甲虫时的微弱光痕,这一次,在她强烈的意志和外部致命威胁的刺激下,她掌心前方瞬间凝聚出两面半透明的、由无数细微金色能量符文构成的菱形盾牌!盾牌的边缘剧烈震荡着,发出高频嗡鸣!

砰!砰!砰!

几只铁骸兽狠狠撞在能量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盾牌剧烈闪烁,海因里希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后滑行了数米,脚下的光苔被犁出深深的沟壑!她喉咙一甜,一股腥甜涌上(模拟生理反应),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但盾牌,没有碎!她挡住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精灵都惊呆了!包括正拼死回援的伊瑟拉!

那种能量运用方式,绝非精灵的灵能,也不同于铁骸兽的狂暴能量,那是一种更精密、更冰冷、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坚定的力量!

“海因里希……”奥伯龙长老看着挡在他身前的苍白少女背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几只铁骸兽被撞得晕头转向,但它们立刻翻身,再次扑上,同时,更多的铁骸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围拢过来!

海因里希压力陡增!能量盾牌剧烈闪烁,体内的能量回路超负荷运转,系统的警报和清除协议的干扰让她头痛欲裂!

她不能只防守!

在一个侧身闪避撕咬的瞬间,她看准机会,左手维持盾牌,右手五指并拢,不再是防御姿态,而是如同手刀般猛地向前刺出!

滋啦——!!!

她的指尖并非血肉,而是覆盖上了一层高度凝聚的尖锐能量锋刃,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瞬间刺入了一只铁骸兽的颈部关节缝隙!精准地切断了它的能量传导结构!

那铁骸兽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瘫倒在地,变成一堆真正的废铁!

高效!冷酷!精准得令人窒息!

这不是战斗,这更像是……拆卸!

伊瑟拉终于冲了回来,能量箭矢连珠般射出,精准地命中另外几只铁骸兽的眼睛和关节,为海因里希分担了压力。她的目光极其复杂地扫过海因里希那能量化的手刀和依旧稳定的防御盾牌。

“长老!后退!”伊瑟拉厉声喝道,同时不断开弓射箭。

奥伯龙长老在赶来的其他精灵战士的掩护下,踉跄着后退到安全区域。

海因里希和伊瑟拉,这两个彼此警惕、互不信任的存在,此刻却被迫背对背,面对汹涌而来的铁骸兽潮!

没有言语交流,只有战斗的本能和瞬间的判断。

伊瑟拉的箭矢刁钻精准,总能找到铁骸兽的弱点或干扰它们的攻击。而海因里希的防御坚不可摧,她的反击更是高效得可怕,往往能一眼看穿铁骸兽的结构弱点,一击必杀!她的战斗风格毫无美感可言,只有绝对的效率和计算,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亿万次演算的最佳方案。

她们一个灵动如风,一个沉稳如山;一个远程狙杀,一个近身拆解。竟然在短时间内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却异常有效的配合!

海因里希甚至能通过能量感知,提前预判伊瑟拉箭矢的落点,及时进行补刀或防御漏网之鱼。而伊瑟拉也逐渐开始信任海因里希那不可思议的防御,敢于将背后完全交给她,专注于狙杀远处的威胁。

这种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默契,超越了语言和猜疑。

然而,锈潮的主力依旧在不断冲击。越来越多的铁骸兽突破其他方向的防线,向这里涌来。

“这样下去不行!”伊瑟拉喘着气,箭袋快要空了,“必须遏制源头!那股最强大的能量波动在东北角!那里肯定有个‘大家伙’在指挥!”

海因里希的黄金瞳瞬间锁定东北方向。系统扫描确认了伊瑟拉的判断。

【检测到高强度指挥型个体信号……建议优先清除……】

“我去。”海因里希突然开口,声音因为能量消耗和系统干扰而有些沙哑失真,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伊瑟拉猛地看向她:“你一个人?不行!太危险了!”

“你……掩护。吸引注意。”海因里希言简意赅。她的能量储备和防御能力更适合执行这种斩首任务。

伊瑟拉只犹豫了一瞬。眼前的危机容不得太多权衡。她看着海因里希那双非人却在此刻闪烁着绝对理性的黄金瞳,猛地一咬牙:“好!我帮你撕开缺口!别死了,异乡人!”

下一刻,伊瑟拉深吸一口气,将剩余的能量箭矢全部搭上弓弦!她全身爆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弓弦上的能量剧烈汇聚,甚至引起了周围空间的震荡!

“以母亲树之名!”她清叱一声,松开了弓弦!

一道粗大的、如同银色流星般的能量洪流呼啸而出,并非射向某个特定目标,而是直接轰击在海因里希前方兽群最密集的地方!

轰!!!

剧烈的爆炸清空了一大片区域,暂时阻断了兽潮的冲击!

就是现在!

海因里希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沿着伊瑟拉为她创造的短暂通道,顶着零星扑来的铁骸兽,直冲东北角!

她的速度飙升到极限,能量盾牌在前方形成尖锐的破障锥,强行撞开一切阻挡!

很快,她看到了那个“大家伙”。

那是一个高达五米、由无数废弃金属、齿轮和扭曲生物组织融合而成的庞然大物,形似一只巨大的蜘蛛,腹部不断鼓动着,喷吐出大量锈红色的雾气和小型铁骸兽!它的核心处,一颗巨大的、跳动着的、布满血管般能量纹路的暗红色晶体不断散发着指挥波束!

就是它!

那巨型铁骸兽也发现了海因里希,数只复眼锁定了她,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金属节肢如同战锤般砸下!

海因里希冷静得可怕。系统高速计算着它的攻击模式、结构弱点和能量核心的共振频率。

闪避!突进!能量手刀格开横扫的节肢!

她如同附骨之疽般贴近了巨型铁骸兽的身体,无视了周围小型铁骸兽的疯狂攻击,能量盾牌全力运转,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找到了!能量核心与主体连接最脆弱的一个点!

她将全部能量凝聚于右手,五指并拢,能量锋刃的光芒刺眼到无法直视!

“摧毁(Destroy)。”她冰冷地吐出一個词,不知是对系统下令,还是对自己。

噗嗤——!!!

能量手刀精准地刺入了那个弱点!

暗红色晶体猛地一滞,然后爆发出失控的能量乱流!

轰隆隆隆!!!!

巨型铁骸兽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庞大的身躯四分五裂,锈红色的指挥波瞬间中断!

失去了指挥,剩下的铁骸兽群顿时陷入了混乱,攻击不再有组织性。

远处的伊瑟拉和精灵战士们压力大减!

“成功了!”精灵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爆炸的冲击将海因里希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能量盾牌彻底消散,体内的能量回路因过度负荷而变得滚烫,系统警报声微弱下去,似乎也暂时陷入了沉寂。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到一阵极度的虚弱。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是伊瑟拉。她赶了过来,银白色的长发沾满了灰尘和血污(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呼吸急促,但那双淡银色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海因里希。

那目光中,之前的冰冷和警惕依然存在,但其中掺杂了太多新的东西: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在生死与共的战斗中磨砺出的认可和……感激。

“……你没事吧?”伊瑟拉的声音有些干涩,语气却不再是纯粹的戒备。

海因里希摇了摇头,借助她的力量站稳。她看着周围逐渐被精灵战士控制住的局势,以及远处正在吟唱者努力下开始缓慢消退的锈红色能量雾霭,轻轻松了口气。

“目标……清除。”她简单地回答,声音疲惫。

伊瑟拉沉默了一下,看着她苍白脸上沾染的污迹和战斗留下的痕迹,突然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

“回去吧,”她说,语气缓和了许多,“你需要休息……海因里希。”

她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虽然体内的威胁仍未解除,虽然精灵与废墟的冲突远未结束,但在这一刻,一道微小的、名为信任的桥梁,终于在锈潮的汹涌冲击和并肩作战的火花中,艰难地搭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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