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光芒者的威胁解除后,艾恩·希德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母亲树的光辉温暖而稳定,连空气中弥漫的花香都似乎更加馥郁。精灵们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
伊瑟拉·逐影的恢复速度比预想的要快。灵魂的创伤需要时间温养,但她的身体已经可以下床活动,进行一些简单的恢复性训练。只是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常常独自坐在母亲树的气根上,淡银色的眼眸望着森林深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莉亚拉和海因里希在场时,她紧绷的侧脸线条才会微微柔和。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树冠洒下斑驳的光点。莉亚拉硬拉着刚刚结束体能训练的伊瑟拉和海因里希,来到一片开满星盏花的林间空地。
“老是训练训练,骨头都要锈掉啦!”莉亚拉抱怨着,像只快乐的小鹿在花丛中穿梭,采集着最新鲜饱满的花朵,“今天谁也不准想那些烦心事!我们来编花环!”
伊瑟拉无奈地摇摇头,但还是依言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她拿起几朵星盏花,手指灵活地翻转编织,动作优雅而熟练,很快一个精致的花环雏形就在她手中呈现。
海因里希则显得有些笨拙。她学着伊瑟拉的样子,试图将花茎缠绕在一起,但那些娇嫩的花瓣在她手中仿佛格外脆弱,要么被不小心捏破,要么编出来的结构松松垮垮,毫无美感可言。她微微蹙着眉,黄金瞳里充满了认真的困惑,仿佛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难题。
【目标:编织环形植物装饰物。步骤分析:茎秆柔韧性不足,连接点应力计算错误……实践结果与理论模型偏差过大。】
系统的分析冰冷而无助。
莉亚拉看着海因里希手里那个歪歪扭扭、几乎散架的“作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海因里希,不是这样啦!要轻一点,感觉花的呼吸,顺着它的脉络……”
伊瑟拉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海因里希那副与战斗时的冷酷高效截然不同的、近乎“呆萌”的专注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她放下自己编了一半的、近乎完美的花环,挪到海因里希身边。
“手,给我。”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平时的距离感。
海因里希迟疑地伸出手。
伊瑟拉没有去碰她那个失败的作品,而是拿起几朵新的星盏花,然后,轻轻握住了海因里希的手腕,引导着她的手指,放在正确的位置。
“这里,用指尖感受茎秆的结节……对,从这里穿过去……力道要柔,像拉动弓弦的第一下……”
伊瑟拉的手微凉而稳定,带着长期握弓留下的薄茧。她的指导简洁而精准,如同她的箭术。海因里希能感觉到她呼吸时轻微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耳畔,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同雪松和冷泉般的气息。
这种近距离的、手把手的教导,让海因里希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埃德加的意识对这种亲昵的接触感到不适,但这具身体却似乎……并不排斥。系统沉默着,没有发出任何警告或分析,仿佛也在默默记录着这种陌生的体验。
在伊瑟拉的引导下,一个虽然依旧算不上精美,但至少结构牢固、像模像样的花环终于在海因里希手中诞生了。
“……完成了。”海因里希看着手中的花环,黄金瞳里闪过一丝奇异的、类似于“成就感”的光芒。
“看吧!我就说你可以的!”莉亚拉开心地拍手,把自己编好的、最华丽的一个花环戴在头上,然后又拿起伊瑟拉之前编的那个精致的,不由分说地戴在了海因里希的白色长发上。
星盏花柔和的光晕映衬着她苍白的脸颊和金色的瞳孔,减少了几分非人的疏离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静谧的美丽。
伊瑟拉看着戴上花环的海因里希,目光微微凝滞了一瞬,随即迅速移开,重新拿起自己之前编的那个花环,低头继续完善,只是耳根似乎有些微微发热。
海因里希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头上的花环,感受着花瓣柔软的触感和微弱的能量波动。她看向伊瑟拉,对方却避开了她的视线。她又看向在花丛中旋转欢笑的莉亚拉。
一种平静而温暖的“数据流”在她意识中缓缓流淌。这种感觉,与战斗胜利后的计算达成不同,与获取知识后的逻辑满足也不同。它更柔和,更难以量化,却……并不令人排斥。
【环境参数:安全。关联个体情绪状态:积极。当前活动评估:无威胁,能量消耗低,存在未知正向收益。】
系统给出了一个模糊的、近乎“满意”的评价。
这一刻,没有锈蚀的威胁,没有体内的警报,只有林间的微光、花香,和身边两个精灵少女无声的陪伴。仿佛那些沉重的过去和未知的未来,都暂时被这片宁静的森林温柔地隔绝在外。
只是,在那黄金眸下,总有一抹因即将到来的未知而产生的不安之意…
夜色渐深,母亲树的光辉如同温柔的纱幔笼罩着村落。大部分精灵都已歇息,只有巡林者轻微的脚步声和夜枭偶尔的啼叫打破寂静。
海因里希没有睡意。她坐在树屋外的平台上,面前摊开着那本金属与皮革的日志,黄金瞳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光,正在反复解析米迦留下的信息和那些关于“上帝之轮”的结构图。吞噬光芒者最后关于“祂”的警告,以及她在母亲树核心感知到的那片“滞涩”区域,像两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是莉亚拉。她端着一杯温热的花露,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还在看那些东西吗?”莉亚拉在她身边坐下,将花露递给她,“伊瑟拉姐姐说你需要多休息。”
海因里希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休息……效率低下。需要……理解。需要……找到方法。”
莉亚拉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海因里希,你总是在思考,在寻找答案。有时候……可以稍微停一下的。母亲树现在很好,大家也都安全了。”
海因里希抬起头,金色的瞳孔看向莉亚拉,里面映照着母亲树的光辉,也映照着深深的困惑:“莉亚拉……你相信……母亲树是完美的吗?”
这个问题让莉亚拉愣住了,她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母亲树当然是我们的一切啊!她孕育我们,庇护我们,给予我们生命和力量……”
“但是,”海因里希打断了她,声音低沉,“如果……庇护本身,隐藏着另一种危险?如果生命之源,本身也带着……无法察觉的毒素?”
莉亚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看着海因里希,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海因里希,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关于母亲树?”
海因里希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自己不能直接说出“盖亚系统癌变”的真相,那会引起恐慌。但她需要倾诉,需要另一个视角,而莉亚拉的纯粹和善良,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信任。
“我……感知到一些东西。”她选择了一种模糊的说法,“在母亲树的光芒深处……有一种不协调。像一首完美的歌里,有一个几乎听不见的……走音的音符。它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她看向莉亚拉,眼神坦诚:“吞噬光芒者被消灭了,但我觉得……危机没有真正离开。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隐藏得更深。”
莉亚拉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表现出害怕。她只是认真地看着海因里希,仿佛在消化她的话。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问道:“这就是你一直无法放松的原因吗?即使在大家都觉得安全的时候?”
海因里希点了点头。
莉亚拉伸出手,握住了海因里希有些冰凉的手,她的手掌温暖而柔软。“我相信你,海因里希。”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虽然我不太明白你说的‘音符’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地担心。你的眼睛……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答应我,不要一个人背负所有。伊瑟拉姐姐,我,还有长老……我们都可以帮你。母亲树爱着我们,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她真的……真的有什么不舒服,我们也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她!”
莉亚拉的话语如同她带来的花露,温暖而带着力量。海因里希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看着少女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决心,心中那块冰冷的角落,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
“……谢谢。”海因里希低声说,反手握紧了莉亚拉的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而明确地回应这份友谊。
夜风吹过,带来森林的沙沙声响。两个少女坐在树屋外,一个来自毁灭的过去,一个生于希望的现在,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在无声地立下共同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