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市的清晨总是被一种灰色的忙碌所笼罩。当环卫工人老张在城东那个废弃已久的垃圾转运站旁,发现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黑色塑料袋时,他以为只是谁家丢弃的变质猪肉。直到他看见那半截苍白手臂上,一道扭曲如蜈蚣的陈旧烫伤疤痕,以及指甲盖上剥落的、刺眼的红色甲油,他才意识到,自己撞破了这座城市最肮脏的秘密。
发现断肢的消息,最初只是作为一桩独立的、性质恶劣的凶杀案,在区分局内部流转。而这个时候离雷辉案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当卷宗被送到市局时,正埋首于雷辉案现场照片中的鄢磊,只是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就是这一瞥,他整个人僵住了。
那道疤痕……他记得在询问花雨时,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女人,手腕上就有这样一道疤。当时那女人情绪激动,挥舞的手臂在他眼前留下了模糊的印象。
“鲲叔!”鄢磊几乎是冲进了路鲲鹏的办公室,将照片拍在桌上,“你看这个!”
路鲲鹏的目光掠过断肢的惨状,定格在那道疤痕上。他眉头紧锁,猛地拉开抽屉,抽出花雨家东墙的血手印放大照片。“小鄢,你看……大小手印……这个‘小’的,比例……”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两人心中同时升起。DNA比对结果在当时需要很长时间才出炉,但路鲲鹏与鄢磊直觉认为那就是花雨的母亲。
“指甲缝。”卢法医在电话里的声音异常凝重,“除了泥土和自身的皮肤组织,还有微量的……朱砂和一种罕见的矿物颜料,成分与花雨家墙上那个符号的绘制颜料,高度一致。还有一些奇怪的组成成分我还需要找人再继续测试。”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路鲲鹏掐灭了烟头,声音沙哑:“灭口。她抓伤了凶手,或者撕扯下了对方身上沾染颜料的东西。这是她临死前留下的最后讯息。”
与此同时,路鲲鹏家。
花雨坐在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霍华生正在喂一只流浪猫。梁正镜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语气尽可能温和:“花雨,有件事……要告诉你。关于你妈妈。”
花雨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她没有回头。
“她……遇害了。”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花雨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但依旧没有哭声。过了很久,她才用一种近乎虚无的声音说:“那天早上,她把我推出门……塞给我这个……说永远别回来……”她摊开手心,那条带血的手绳静静躺着,此刻在阳光下,边缘那点暗红色的污渍,刺眼得如同诅咒,“我以为妈妈终于还是决定抛弃我了。”花雨就那么静悄悄的哭了。
鄢磊在一旁看得心头巨震。他此刻才明白,这条手链不仅是纪念品,更是一个母亲在生命尽头,用最后力气传递给女儿的、沾着凶手信息的保命符。
调查方向瞬间清晰,也瞬间变得更加黑暗。
警方开始大规模排查花雨母亲生前可能出现的场所,重点寻找一个可能手部或身上有抓伤,并接触过特殊颜料的人。另一方面,对那种特殊颜料的溯源工作也在秘密展开,目标直指L市及周边所有可能的相关店铺。
而这一切,都被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监视着。
学校天台。
洛林看着周令手机上,关于无名女尸确认为花雨母亲的内部消息(周令通过家族特殊手段偶然截获)。周令脸色铁青:“他们连灭口都做得这么干净……到底为什么?想干什么?”
洛林没有说话,她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手里的诺基亚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赫然在目:
“容器已暴露。‘眼睛’注视着她。清除所有连接点。”
洛林的指尖微微发凉。她删掉短信,转头对周令说:“我们得去趟青山村,把欧晨叫上吧。”
周令略感疑惑但是也点点头,牵着洛林的手下了楼。
警局证物室。
路鲲鹏和卢法医再次检查从花雨家带回的证物。卢法医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密封袋,里面是几片从现场角落里找到的、干枯的、形态奇特的花瓣碎片。
“我找人私下鉴定过了,”卢法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不是普通的花……或者说不是普通的罂粟。与记录里的罂粟花对不上可能是外来物种,很危险我需要上报。”
路鲲鹏猛地抬头,与卢法医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雷辉之死、花雨母亲的失踪与遇害、墙上的古老符号、青山村的传说、还有这不该出现的罂粟花……
所有的线索,仿佛被一条无形的、带着甜腻毒香的丝线串联起来,最终指向那个沉默的、身世成谜的少女——花雨。
她不再是简单的受害者,她本身就是这个巨大谜团最核心的茧。而现在,包裹着她的保护层正在被暴力地一层层撕开。
路鲲鹏拿起电话,拨给在家看守的梁正镜:“正镜,加强戒备。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包括认识的老师、同学,都不准私自接近花雨,不能让花雨一个人,老朋友孩子们拜托你了。”
他放下电话,看向窗外。L市的天空,阴云正在汇聚,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即将来临。而花雨母亲那无声的断肢,仿佛只是这场风暴降临前,第一滴落在尘埃里的、猩红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