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长办公室出来,苏婉感觉像是打了一场高强度攻坚战,身心俱疲。
校方勉强同意维持她提出的官方解释,并承诺会尽力压制舆论,但那种疑虑和保留的态度几乎写在脸上。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休战,而非胜利。(;一_一)
推开家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将房间笼罩在一片柔软而安静的昏暗中。
小爱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客厅等她,也没有待在卧室。
苏婉的心微微一紧,轻声呼唤。
“小爱?“
没有回应。
她放下钥匙,换了鞋,放轻脚步寻找。
最终,在阳台最偏僻的角落,窗帘的阴影深处,她找到了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小爱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下巴抵在膝头,整个人蜷缩得像是要消失一样。
她换下了那身校服,穿着柔软的睡衣,淡紫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听到脚步声,她只是微微动了动,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那种无声的绝望和恐惧,比任何哭闹都更让苏婉心疼。(´・ω・`)
苏婉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她看到小爱单薄的肩膀在轻微地颤抖,看到她紧紧攥着睡衣下摆指节发白的手。
运动会那惊天动地的一幕幕再次闪过脑海,那震撼的光翼,那瞬间的花开,那远超常人的速度,还有全场震惊的目光和镜头。
她之前所有的应对,警察的权威,与校方的周旋,编织的谎言,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保护。
保护这个孩子免受伤害,保护她不被当作异类,保护她平静的生活。
可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被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压垮的孩子,苏婉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仅仅将她藏起来,为她编织一个看似安全的茧,是远远不够的。
那些秘密和压力正从内部吞噬着她。
一味的隐瞒和掩盖,或许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她需要的不是被完全庇护在羽翼之下,而是被理解,被接纳,哪怕只是被一个人真正地完整地接纳。
苏婉深吸一口气,走到小爱身边,没有像往常一样蹲下将她搂进怀里,而是慢慢地同样地坐在了地板上,就坐在她旁边,保持着一点距离,肩膀轻轻挨着她的肩膀。
她没有看小爱,目光投向窗外城市的零星灯火,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夜色的宁静。
“今天,很害怕吧?“
她问,语气里没有责备,没有追问,只有全然的共情。
小爱的身体僵了一下,良久,才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泣音的嗯。
“被那么多人看着,被镜头对着,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力量,一定很无助,很慌。“
苏婉继续慢慢地说,像是在描述一幅画面。
“觉得自己闯了很大的祸,给大家添了麻烦,担心以后不能再上学,担心会被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甚至,担心我会生气,会不要你,对不对?“
小爱没有回答,但苏婉感觉到挨着自己肩膀的那具小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声终于难以抑制地漏了出来。
苏婉的心像是被那细小的哭声攥紧了。
她伸出手,没有去抱她,只是温柔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傻孩子。“
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怎么会不要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或者你是什么,姐姐都不会不要你。“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触碰到了小爱内心最深的恐惧和委屈。
她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苏婉,蓝眼睛里盛满了惊惶愧疚和一种深切的茫然。
“可是,可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控制不好,我和大家都不一样,我。“
“是啊,你和大家都不一样。“
苏婉转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充满了力量。
“这一点,从我在天上捡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小爱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苏婉微微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真诚。
“会掉金粉,会莫名其妙开花,跑步能快得违反物理定律,紧张了头顶还会下雨,这么特别的小朋友,我想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 ̄~)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却也更加认真,她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已久的问题。
“小爱,告诉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不用害怕,无论你是什么,姐姐都会保护你。但姐姐不想再猜了,也不想你一个人背着这么重的秘密。我想知道真正的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
阳台外是城市遥远的嗡鸣,阳台内是落针可闻的寂静。
小爱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婉。
那双总是充满温柔和包容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试探怀疑或恐惧,只有全然的坦诚和等待。
那是一种无声的承诺,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在这里。
一直紧绷的死死压抑的某根弦,骤然崩断。
积蓄了太久的恐惧委屈孤独和巨大的秘密,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声音破碎而哽咽。
“我是,我是从天堂,掉下来的。“
苏婉静静地听着,抚摸她后背的手没有停下,给予她无声的鼓励。
“那里,那里有很多很多天使,有很好听的音乐,有金色的云。“
小爱断断续续地,一边哭一边说,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口的一切都倾倒出来。
“我是,我是爱神学院实习班的学生,艾洛斯老师说我总是打瞌睡,功课也不好。“
“那天,那天转生通道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条小缝,我,我好奇看了一眼,就,就掉下来了。“
她哭得直打嗝。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呜呜。“
“我的力量,是,是爱神的力量,可是我还控制不好,一紧张,一高兴,一难过,它就自己跑出来了。“
她越说越伤心。
“金粉,开花,都是没控制好的神力,翅膀,翅膀也是,我不想让它们出来的,呜呜呜,我会吓到别人,我会被讨厌。“
她终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充满了绝望和自我厌弃。
“苏婉姐姐,我是不是,是个怪物?“
最后那个词,像一根针扎进了苏婉的心里。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小爱脸上的泪水。
那泪水温热而真实。
“怪物?“
苏婉轻轻重复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而温柔。
“怎么会是怪物呢。“
她将小爱轻轻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声音贴着她的发丝,清晰而温暖。
“你是从天堂来的小爱神啊。虽然是个功课不太好还有点贪睡的小爱神。“
小爱在她怀里僵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苏婉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婴儿。
“掉金粉怎么了?多漂亮啊。能让花开怎么了?多神奇啊。跑得快怎么了?多厉害啊。至于翅膀。“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和惊叹。
“姐姐可是亲眼见过的,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真的,非常非常美。“
小爱猛地从她怀里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蓝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真,真的吗?你不觉得,可怕吗?“
“一开始有点惊讶。“
苏婉坦诚地说。
“但更多的是担心,担心你受伤,担心你被坏人发现。但现在我知道了,我的小爱不是怪物,是一个有点迷糊需要练习控制神力的小爱神。是从天上掉到我怀里的宝贝。“
她看着小爱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说。
“无论你是人类,还是小爱神,你都是我的小爱。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所以,不要再害怕了,也不要再一个人躲起来难过。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小爱望着苏婉,望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温柔和坚定,望着那里面清晰映出的带着泪痕的自己的倒影。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排斥,只有全然的接纳和理解。
一直沉重地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仿佛在这一刻被那双温柔的手轻轻搬开了。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解脱感和安全感如同暖流般席卷了她。
她猛地扑进苏婉怀里,用力抱住她,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绝望的哭泣,而是宣泄,是释放,是终于找到港湾可以卸下所有伪装的安心。
苏婉紧紧回抱着她,感受着怀里小家伙真实的颤抖和温度,眼眶也微微发热。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之间的关系彻底改变了。
不再是警察与走失儿童,不再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而是真正成为了彼此信任彼此依靠的家人。
夜更深了。
城市的灯火温柔地闪烁。
阳台上,苏婉依旧抱着终于哭累了在她怀里轻轻抽噎的小爱。
她拿过毯子将两人裹紧,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周玲的号码。
“周玲。“
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目标。
“是我,苏婉。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关于如何更好地守护小爱,我们需要重新制定计划了。“
电话那头的周玲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回应。
“明白,苏警官。需要我召集协会成员吗?“
“嗯。“
苏婉低头看了看怀里渐渐平静下来甚至开始有些犯困的小爱,轻声道。
“这一次,我们需要知道我们在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以及,真正的敌人可能来自哪里。“
坦诚,带来了信任,也带来了新的责任和更明确的方向。
保护一位小爱神,显然比保护一个普通女孩,需要更多的智慧和力量。
但苏婉觉得,自己终于握住了正确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