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间的日子，在一种被精心维持的近乎停滞的平静中缓缓流逝。
小爱像一颗被妥善安放在天鹅绒衬垫上的珍珠，温顺，安静，接受着一切安排。
她穿着柔软的衣裳，吃着精致的餐点，大部分时间都和独角兽星辉待在一起，坐在能看到变幻投影的落地窗前，一待就是很久。
她不再频繁地提起苏婉姐姐，也不再明显地表露悲伤或不安。
当墨菲带着新的礼物或表演出现时，她会抬起眼睛，安静地看着，偶尔甚至会因为看到全息投影里可爱的小动物而嘴角微微弯一下。
她甚至开始习惯女仆每日的梳洗打扮，不再对镜子里那个被打理得过分精致的陌生女孩感到明显的排斥。
这种平静，让墨菲感到满意，甚至有些得意。
她认为自己的耐心和宠爱正在慢慢融化这块小小的来自天堂的坚冰。
数据采集顺利进行，能量场监测稳定，小爱的神力偶尔会有微小的无意识的波动，比如在她专注地看着投影中的花园时，地毯边缘会悄然钻出几株嫩绿的旋即枯萎的三叶草，或者当她午睡醒来有些迷糊时，空气中会飘落几不可见的金色细尘。
这些都让墨菲如获至宝，更加确信自己的方法是正确的。
然而这种平静之下，并非真正的适应与释然。
小爱只是像一只在陌生丛林里受了惊的小兽，暂时找到了一个看似安全的角落，蜷缩起来，停止了徒劳的挣扎。
她的安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是巨大迷茫和轻微麻木混合后的状态。
她并非不想念过去，只是那思念变得像背景音一样持续存在，不再总是尖锐地刺痛她。
她更多的时间是和星辉在一起。
她会抱着它温暖的脖子，把脸埋进它带着阳光味道的鬃毛里，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靠着。
星辉似乎能理解她的沉默，会用温热的舌头舔舔她的手心，或者发出低低的安抚般的鸣叫。
这种无声的陪伴，是她在这个华丽而冰冷的环境里唯一能汲取的真实暖意。
墨菲并未放松观察。
她坐在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代表小爱情绪状态的曲线逐渐趋于平缓，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看，她开始平静下来了。”
她对身边的技术人员说。
“适应得很好。我们的温和环境诱导法看来是有效的。是时候进行下一阶段的互动测试了。”
她所谓的下一阶段测试，依旧包裹着游戏和关爱的外衣。
这天，墨菲带来了一套精美的由各种不同天然材质光滑的玉石冰凉的水晶柔软的羽毛温润的木头制成的积木，每一块都雕刻着奇异的符文。
“宝贝，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墨菲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试试看，不用手，只用想，能让哪块积木动起来呢？就像你有时候让小花长出来那样，试试看？”
她将一块最轻的洁白柔软的羽毛积木推到小爱面前。
小爱看着那块羽毛积木，又看了看墨菲充满鼓励的眼神，迟疑了一下。
她其实不太明白用想是什么意思，她之前那些小花和金粉，都是情绪到了自己跑出来的。
她尝试着集中注意力，盯着那块羽毛，小脸微微绷紧，心里默默地想着动一下动一下。
几分钟过去了，羽毛积木纹丝不动。
小爱有些泄气，低下头，小手揪住了星辉的鬃毛。
星辉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她。
墨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
“没关系，宝贝，我们慢慢来。可能是这块不喜欢。”
她又推过来一块光滑的黑色玉石积木。
“试试这个？”
小爱再次尝试，结果依旧。
她甚至觉得有点累了，脑袋里空空荡荡的。
接连几次失败后，小爱失去了兴趣，她缩回星辉身边，把小脸埋进它脖颈的绒毛里，小声嘟囔。
“不想玩了。”
墨菲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需要数据，需要看到更主动更可控的神力表现，而不是那些被动的随机的微小波动。
这种温和的诱导似乎进入了瓶颈。
几天后，墨菲又尝试了新的方法。
她播放一种极其空灵频率特殊的音乐，声称是能让身心放松的天籁之音。
“闭上眼睛，感受音乐，宝贝。”
墨菲引导着。
“试着感受你身体里那种暖暖的亮亮的力量，让它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流动好不好？”
音乐在空气中振动，确实很奇特，但小爱只觉得耳朵有点痒痒的，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暖暖亮亮的力量流动。
她茫然地睁着蓝眼睛，看着墨菲，摇了摇头。
“没有感觉。”
墨菲的耐心在一次次温和的失败中慢慢被消耗。
她开始怀疑，是否过于宽松的环境反而无法激发这孩子潜在的主动性。
她是否需要一点适当的刺激。
一个看似平常的下午，小爱正抱着星辉的脖子打瞌睡，女仆端来了下午茶点心。
今天是一盘做得极其逼真的花瓣形状的粉红色马卡龙，旁边配着一小杯晶莹剔透的散发着蜜糖光泽的饮品。
小爱最近食欲一直不高，但对甜食还保留着一点孩子气的兴趣。
她拿起一块马卡龙，小口小口地吃着。
星辉凑过来，用温润的鼻子好奇地嗅了嗅那杯特饮。
小爱看着星辉可爱的样子，下意识地把杯子往它那边推了推，想让它也尝尝。
星辉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一下。
就在这时，墨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从门口传来。
“等等！那个你不能喝！”
她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略显紧张的笑容，伸手轻轻将杯子从星辉面前拿开。
“这是专门为你调制的补充能量的饮品，星辉喝了可能会不舒服哦。”
她语气轻松地解释，然后将杯子放回小爱面前。
“宝贝你自己喝掉它，对身体好。”
小爱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被拿开的杯子，又看了看似乎有些不安地甩了甩尾巴的星辉，最后看向墨菲。
墨菲的笑容依旧完美，但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低下头，看着那杯晶莹的液体，没有动。
为什么星辉不能喝？为什么一定要我喝？
一种极其微弱的本能的警惕感，像细小的冰刺，轻轻扎了她一下。
这是她来到晨曦之间后，第一次对墨菲给出的东西产生如此明确的迟疑。
墨菲看着她犹豫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但声音更加柔和。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味道吗？试试看，很甜的。”
小爱抬起头，蓝眼睛清澈地望着墨菲，小声地却清晰地问。
“为什么星辉不能喝？”
墨菲顿了一下，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烦。
她精心调配的含有微量温和诱导剂的饮品，是为了进一步刺激小爱神力活性并采集更精确数据，对独角兽这种纯粹能量体可能产生不可预知的干扰，她当然不能让它喝。
但她不能解释。
她弯下腰，试图用以往那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压下这点小小的反抗。
“因为这是专门给宝贝你准备的呀。星辉有它自己的食物。乖，喝掉它，对身体好。”
她拿起杯子，递到小爱嘴边，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
那杯散发着诱人甜香的液体靠近，小爱却猛地向后缩去，紧紧抱住了星辉的脖子，把脸藏了起来，闷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抗拒。
“不想喝。”
短暂的寂静。
墨菲举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温柔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被挑战的愠怒。
她精心维持的充满耐心的妈妈面具，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孩子最本能的对不明液体的抗拒，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她看着那个缩在独角兽身后用行动表示拒绝的小小身影，眼中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掌控欲受挫后的冷光。
“看来，”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失去了所有的甜腻，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淡。
“是妈妈太纵容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