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终在白教堂区的狭窄巷道里,找到了一处无人居住的破旧小屋。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霉味。
哈里整理着他们仅有的物资,贝丝则一如既往地安静,用她那双锐利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夜晚降临,伦敦的夜空被地面的煤气灯和工厂的火光映成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看不到星星。
“我和贝丝出去一趟,”
哈里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得弄点钱,买些吃的。”
在来伦敦的路上,他们也是靠着类似的手段生存。
而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她这头显眼的白发和她这个巨大的“麻烦”。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小心点。”
哈里和贝丝像两道影子,融入了伦敦夜晚的黑暗之中。
独自留在破屋里的艾薇拉,听着远处街上传来的模糊声响,内心的挣扎达到了顶点。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社畜,一一次无法理解的穿越,将她抛入了这个冰冷、残酷的维多利亚时代。
身体的转变曾让她在最初的时日里感到无比的恐慌,但生存的压力掩盖了这种身份认知的危机。
当短暂的安全来临,那种无根浮萍般的孤独感才汹涌地袭来。
这个世界不属于她。
这里的所有事物都让她感到格格不入。
她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归属。
是那些在纺织厂的伙伴们,用他们笨拙却又无比真实的温暖,暂时填补了这种虚无。
哈里把她当作亲姐姐般的依赖与保护,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里近乎奢侈的牵绊。
可正是这份牵绊,成了她最大的负担。
神殿骑士和刺客……那些人拥有可怕的力量。
为她体内的“伊甸碎片”而来。她就像一个灾星,走到哪里就会把危险带到哪里。
难道要因为自己,让哈里和贝丝也被卷入进去,无声无息地死在伦敦某个阴暗的角落吗?
“离开他们。”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冰冷而坚定。
“趁他们还没被完全牵连,独自面对那些追猎者,至少……至少他们能活下去。”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这是唯一的选择。她不能如此自私。
她艰难地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虚假的“家”。
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身上那件哈里的旧外套。
她要将他们给予的温暖,尽可能久地留在身上。
艾薇拉悄无声息地溜出破屋,像一片羽毛落入伦敦巨大的阴影中。
夜雾弥漫,伦敦东区的街道在煤气灯无法触及的地方,醉汉的呓语、野狗的争食声、以及某些角落里可疑的摩擦声,都让她毛骨悚然。
她紧紧裹着那件旧外套,寒冷和恐惧让她浑身发抖。
她走到泰晤士河边,浑浊的河水在黑暗中无声流淌。
河对岸贵族府邸的灯火倒映在水中,被波纹撕扯成破碎的金箔。
两个世界泾渭分明,而哪个都不属于她。
她想起了自己真正的故乡,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有着明亮灯光和亲人笑语的地方。
与这里相比记忆像天堂一样不真实。
在这个她内心最脆弱、最绝望的瞬间。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时,她如同被惊雷劈中——
“艾薇拉!”
哈里的声音充满了惊恐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艾薇拉浑身一颤,想要挣脱,但哈里抓得那么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放开我,哈里!”
她哽咽着,不敢回头看他。
“让我走!我是个麻烦,我会害死你们的!”
“你说什么傻话!”
哈里猛地将她扳过来,迫使她面对自己。
在微弱的光线下,那双棕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和贝丝回来,看到你不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做这种傻事!”
“这不是傻事!我不想有一天看到你或者贝丝因为我……”
“你以为你走了,我们就安全了吗?艾薇拉,从你在纺织厂帮助、照顾我,一起逃出来的时候,我们就绑在一起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
“你说你是“碎片”“圣器”……我听不懂。但我知道,你就是艾薇拉,是那个会在我发烧时整夜守着我的姐姐。”
“这个世界烂透了,富人醉生梦死,穷人在泥地里打滚,还有那些想找到你的混蛋……但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不能分开!”
“别想着一个人扛所有事。”
“我们是一起的。被追杀也好,偷东西也好,哪怕明天就要饿死,我们也在一起。”
“艾薇拉,你有我,有贝丝……我们就是你的归属。”
艾薇拉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守护。
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刺破了她内心厚重的悲壮迷雾。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外来者,是个会带来灾难的“碎片”。
但在哈里眼里,她首先是她自己,是他的家人。
是啊,归属感……或许它从来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人。
是那些明知你带着危险,却依然选择紧紧抓住你手的人。
她一直紧绷的、准备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决绝,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再也支撑不住,将额头抵在哈里瘦削却坚实的肩膀上。
哈里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像一座小小的的堡垒。
在这座庞大而冷漠的城市里,隔出了一方安全的天地。
隐约还能听到游行归来的工人们零散的口号声,和贵族区飘来的华尔兹舞曲混合在一起。
在泰晤士河边,两个相互依偎的年轻灵魂,找到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