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艾薇拉能清晰地感觉到，哈里在她面前变得有些……别扭。
这种刻意的疏远，让艾薇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仔细回想了那天的事情，隐约猜到了哈里闹脾气的原因。
这个傻孩子，大概是觉得她被阿洛伊修斯“抢”走了，心里没有安全感。
她没有直接去问哈里，那样只会让正处于敏感期的少年更加难堪。
她选择了更温和的方式。
下午，阿洛伊修斯送来了一些上好的木料，说是给“铁砧”约翰练习木工用的。
哈里正和约翰在院子里比划着如何切割，艾薇拉端着一盘香气扑鼻的姜饼走了过去。
“哈里，约翰，休息一下，尝尝这个。”
她将盘子递到两人面前，脸上带着自然的笑容，目光却温柔地落在哈里身上。
“哈里，我记得你以前在普雷斯顿说过，最喜欢吃带点辣味的姜饼了，我特意多放了些姜粉，你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哈里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艾薇拉。她记得？
在普雷斯顿那些食不果腹的日子里，他确实有一次对着商店橱窗里昂贵的姜饼随口说过这样的话。
他自己都快忘了，她却记得这么清楚。
他有些别扭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浓郁的姜香和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温暖了他因冬日寒气而有些冰冷的身体，也仿佛熨帖了他心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褶皱。
“嗯……还行。”
他含糊地评价道，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艾薇拉没有在意他刻意的冷淡，又拿起一块递给约翰。
然后很自然地在哈里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看着约翰笨拙却认真地摆弄着木料，随口对哈里说：
“还是你们厉害，这些木工活我看着就头疼。以后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可就指望你和约翰了。”
她用的是“家里”这个词。
哈里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心里那股莫名的焦躁，忽然就被这句话抚平了不少。
这时，“小不点”查理像个小炮弹一样从屋里冲出来，手里举着一幅歪歪扭扭的涂鸦。
“艾薇拉姐姐！你看我画的！这是我们！还有哈里哥哥，贝丝姐姐，约翰哥哥！”
画纸上，五个色彩鲜艳的小人手拉着手，虽然比例失调，但笑容画得极大。在五个小人的上方，查理还用棕色的蜡笔笨拙地画了几个更小的人影。
“还有汤姆老大！‘跳蚤’‘跳豆’、莫莉他们！”
“老鬼”汤姆……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哈里心中漾开了一圈复杂的涟漪。
他看着画纸上那几个歪斜的、代表“小喜鹊帮”其他人的影子，想起了汤姆精明的眼神，想起自己在离开那个破旧石灰窑时。
对汤姆吼出的那些伤人的话——「你用我们的命去赌？汤姆，我那么信任你！」
当时他被愤怒和恐惧冲昏了头脑，将所有的担忧和无力感都化作利箭射向了那个一直庇护着他们的“老鬼”。
现在冷静下来，他明白，汤姆的选择是为了保护更多人所能做出的、最现实的权衡。
并且汤姆对刺客的行动也并不知情。是他自己因为害怕艾薇拉被抓走而口不择言。
一股混合着愧疚和尴尬的情绪涌上心头。
对艾薇拉莫名其妙发脾气的尴尬还没完全消退，此刻又加上了对汤姆的歉意。
他之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竟然还有空去“考察”阿洛伊修斯，却忘了向真正应该道歉的人说声对不起。
艾薇拉接过查理的画，非常认真地欣赏着。
“查理把我们画得真开心！这是我们家第一幅全家福呢，我们要好好珍藏起来。”
她特意强调了“全家福”，目光温柔地扫过哈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闪过的复杂情绪。
她心中了然，将画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然后拿起一块姜饼，塞进有些走神的哈里手里。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口感就不好了。或许可以给伯明翰捎个信儿？报个平安也是好的。”
她的话像一阵柔和的风，轻轻拂过了哈里心中的褶皱。
哈里握紧了手中温热的姜饼，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心里的尴尬和愧疚，似乎都被这块姜饼化解了大半。他不再焦躁了。
在伦敦安顿下来，哈里独自一人的时候，越来越多地回想起石灰窑里自己对汤姆说的那些混账话。
晚上，他看着艾薇拉在烛光下仔细地修补查理的破袜子，看着贝丝安静地看书，约翰在角落保养工具，一种属于“家”的平静感萦绕在心头。
这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汤姆当初所做的每一个决定，背负的或许正是同样沉重的责任。
羞愧感像藤蔓一样，在夜深人静时悄悄缠绕住他的心。
他终于忍不住，找贝丝要来了纸笔，略显粗糙的纸张上，哈里就着昏暗的灯光，笨拙地握紧笔，开始写下他人生中第一封正式的信。
字迹歪歪扭扭，还夹杂着拼写错误。
“汤姆：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伦敦安顿下来了。大家都还好。”
他停顿了很久，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点。
“那天在石灰窑，我说了很多该死的蠢话。我知道那些话像刀子一样，而我不配求你原谅。”
“我并不是真的怀疑你，也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我当时害怕极了，汤姆。”
我害怕失去刚刚找到的家人，害怕无法保护她，害怕前面未知的一切……我把这些害怕，都变成了对你的怒火，这很混蛋。”
他的笔迹在这里显得有些混乱，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他涨红的脸。
“我依旧记得回家的路。等风头过去，等我们在这里真正站稳脚跟，攒下一点钱……如果你还愿意的话，我会回去，当面向你道歉。‘小喜鹊帮’永远是我的家，你永远是我的老大。”
“替我向大家问好。
—— 犯蠢的哈里”
信送出去后，哈里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这让他感觉真正向前迈进了一步。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用发脾气来掩饰恐惧的男孩，他开始学习，如何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承认错误，并努力承担后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