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艾薇拉安全送回别墅后,阿洛伊修斯便匆匆离去。
他这一走,别墅里似乎瞬间安静了不少。
起初两天,孩子们还享受着无人打扰的安宁。
但渐渐地,一种微妙的不安开始滋生,尤其是在哈里心中。
“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
哈里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坚决。
“我们不能永远白住着他的房子,白吃白用着他的东西。这感觉……就像我们脚底下踩着的不是自己的地,随时都可能被抽走!”
连小查理都似懂非懂地放下了手里的面包,眨巴着眼睛看着气氛凝重的大人们。
贝丝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已经在河岸街后面那家‘七钟面纱’洗衣坊找到活了,明天开始,每天工作八小时,按件计酬,工头说手快的话,一周能挣八九个先令。”
哈里猛地转过头,惊讶地看向贝丝。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约翰也瓮声瓮气地接话,他声音不大,却像他的拳头一样实在。
“我也是。码头缺个夜班搬运工。管一顿夜宵,日薪三先令。”
哈里愣住了,看看贝丝,又看看约翰,脸上先是错愕,随即露出一丝被“抛下”的懊恼,但很快这懊恼就化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好哇!你们两个!居然偷偷摸摸就把工作都找好了?也不叫上我!”
“叫你?”贝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前几天的心思,可全在跟空气较劲上。”
哈里被她一句话噎住,耳根微红,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无法反驳。
“好了。”
艾薇拉适时开口,将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我们就这么做吧。”
“但是。”
贝丝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艾薇拉身上,语气不容商量。
“艾薇拉,你不能出去工作。”
“为什么?”
艾薇拉下意识反问,她不想成为唯一的被保护者。
“你的头发和眼睛太特别了,无论是在工厂、洗衣坊还是街头,都像黑夜里的灯笼一样显眼。我们无法确定是否还有人在找你。你留在家里,是最安全的。”
这个理由无法反驳。艾薇拉想起了神殿骑士索恩那贪婪的目光,以及西奥多的警告,她沉默了。
小查理忽然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艾薇拉身边,仰着小脸。
“艾薇拉姐姐留在家里!我会在家保护好姐姐的!我……我还可以帮姐姐看家!”
孩子稚嫩却认真的话语,瞬间冲散了刚才略显沉重的气氛。哈里笑着揉了揉查理的头发。
“那保护艾薇拉和这个家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他看向艾薇拉。
“家里也需要有人守着,有人打理。而且……而且你做的饭,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
艾薇拉看着眼前这群一心为她着想、急于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家人,心中那股无力感渐渐被更坚实的责任感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笑容。
“好,我会把家里打理好,等你们回来。”
这个分工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一种全新的、充满干劲的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七钟面纱”洗衣坊里,蒸汽弥漫,空气灼热而潮湿。
贝丝需要站在巨大的煮沸桶旁,用长木棍搅动沉重的床单和工装,双手长时间浸泡在混合了强碱肥皂的热水里,很快变得通红、敏感。
然后是反复的漂洗、拧干,再将沉重的湿衣物挂到高高的晾晒架上。
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手指肿胀,但她从不抱怨。
她那冷静和专注的性格,让她能高效地完成工作,连苛刻的工头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约翰的夜班搬运工作则是纯粹体力与意志的考验。
夜晚灯火通明,充斥着码头工人的号子声、货箱落地沉闷的响声以及监工的吆喝。
他凭借着过人的力气,扛起那些沉重的麻袋或木箱,在摇晃的跳板和高高的货堆间稳健地移动。
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工装,在寒冷的夜风中很快变得冰凉。
但他喜欢这种纯粹的、用汗水换取报酬的方式。
下工后,他常常带着一身汗水和疲惫,在天亮时分回到别墅,倒头就睡。
哈里的行动力也不弱。
他很快在东区一家规模不小的印刷作坊里找到了份杂工的工作。
他的任务是整理铅字、打扫卫生、帮老师傅跑腿,以及将印刷好的成品打包。
这里的环境比工厂好一些,但也充满了油墨和纸张的气味,噪音也不小。
哈里的机灵和勤快很快得到了作坊主的赏识,偶尔会让他学着操作一些简单的机器。
这份工作不仅带来了每周6先令的收入,更让他接触到了文字和信息,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而留在家里的艾薇拉,也迅速进入了新的角色。
每天清晨,她早早起床,为即将出门的贝丝、哈里和刚下夜班的约翰准备简单的早餐和午餐便当。
然后,她会带着小查理,仔细地打扫别墅的每一个角落,将领到的微薄家用精打细算,去市场购买最实惠的食材。
她开始研究如何用有限的钱,做出更美味、更营养的食物。
她尝试着按照前世记忆中模糊的食谱,改良黑面包的口感。
用便宜的边角肉和大量蔬菜熬制浓汤,甚至偶尔尝试着烤制简单的糕点。
每当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都会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前去,接过他们沾满灰尘或汗水的外套,递上一杯温水。
晚餐桌,成了他们一天中最温馨、最重要的时刻。
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各自工作中的见闻。
贝丝会说起洗衣坊里女工们的八卦,哈里会兴奋地讲述印刷作坊里的新技术,约翰则会简单地说说码头上又来了哪些新奇的货物。
艾薇拉则静静地听着,看着他们疲惫却充满希望的脸庞。
小查理也恪守着他的“职责”,成了艾薇拉的小尾巴和“哨兵”。
他会帮艾薇拉递东西,在她忙碌时,搬个小凳子坐在窗边,警惕地看着外面的街道。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看着看着就会抱着玩具睡着。
日子就在这样忙碌、充实却又充满希望的节奏中一天天过去。
他们正在像艾薇拉所说的那棵吉贝树一样,将自己的根须,顽强地扎进伦敦这片坚硬而复杂的土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