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森像是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想看的反应,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他不紧不慢地从自己那件做工精良的外套内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
动作缓慢而刻意,在阿洛伊修斯紧迫的目光注视下,他将那张纸在光滑的红木书桌上,缓缓地、平整地摊开。
纸张的上端,用极其醒目的大写字母印着触目惊心的单词:“WANTED”。
阿洛伊修斯目光挣扎,喃喃道:“……一份‘招聘’?”
“你看得懂英文吗?”道森无语的盯着他,一字一顿地纠正:“这是一份由女王陛下签署的、全国范围的‘通缉’。恭喜,你的月光蔷薇,现在是整个英伦最‘炙手可热’的名媛了。”
下方,是一副在画师笔下特征被捕捉得异常精准的素描画像——那流泻而下的银白色长发,那双即便在黑白素描中一深一浅的异色瞳孔。
画像下方,是几行加粗的说明文字。
“极度危险”、“与系列严重破坏及颠覆活动有关”、“务必活捉”,以及最后那一串数字长得令人瞠目结舌的赏金金额。
阿洛伊修斯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那张通缉令上。画像上的人,就是此刻正在楼下清洗餐具的艾薇拉。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他的脊椎窜开,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害怕。
这个临时避风港,在“全国通缉”四个字面前,脆薄得像一张纸。
“看来,‘月光蔷薇’的刺,比我们想象的都要锋利。”
道森的声音打破了他脑内的轰鸣。
“更不巧的是,伦敦东面——白教堂、斯皮塔佛德、贝斯纳尔格林、沙德维尔直到整个码头区,恰好都在你那位令人敬畏的父亲,弗雷德里克·黑斯延斯大人的‘辖区’之内。这里的每一寸土地,理论上都归他掌管。”
阿洛伊修斯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他当然明白道森的言下之意。他的父亲,圣殿骑士团的资深成员,代表着冰冷无情的秩序与法则。
去请求他的帮助?无异于将艾薇拉亲手交给她最应该远离的力量。
“去求他?”
阿洛伊修斯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那或许会是最后的选项,在她彻底暴露,无路可走的时候。但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他看向道森,这个他在伦敦阴影世界里无所不能的兄弟。
“道森。”
他的语气近乎恳求,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帮我。在我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用你的一切手段,帮我保护她。你的眼线,你的门路……我需要知道任何试图靠近这里的每一只陌生眼睛。”
道森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注视着阿洛伊修斯,注视着那双自己熟悉了二十多年的蓝眼睛里。
此刻燃烧着的、他从未见过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了恐惧、决心与近乎虔诚的守护欲的光芒。
他忽然轻笑出声,摇了摇头。
“我认识你二十多年,阿洛伊修斯。从你第一次偷喝你父亲的波特酒吐在我身上,到你拒绝半个伦敦社交季的淑女,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为一个女孩子如此上心。”
他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她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嗯?能让你这个连公爵千金都懒得敷衍的傲慢家伙,心甘情愿地窝在白教堂这栋旧房子里。”
他太了解阿洛伊修斯了,此刻他眼中的光芒,是童年时代决定一起偷溜进城堡冒险时才见过的认真。
他轻轻颔首,语气是难得的简洁与郑重。
“当然。”
他优雅地翘起二郎腿,仿佛刚才谈论的不是国家级通缉令,而是一桩有趣的生意。
“不过,我亲爱的阿洛伊修斯,动用我宝贵的‘老鼠大军’和情报网,费用可是很昂贵的。我的要求不高——”
他拖长了语调,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事成之后,你得把老黑斯延斯珍藏起来的那瓶一八零年份的波尔多红酒贡献出来。而且,你得陪我喝完它,不许用你那套贵族品酒的架势,一滴都不许剩。”
阿洛伊修斯看着他,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甚至勾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成交。你这个趁火打劫的混蛋。”
“彼此彼此,为你这位‘月光蔷薇’倾家荡产,听起来也挺浪漫的,不是吗?”
道森轻笑一声,随即身体微微前倾,将话题拉回正轨。
“好了,说回正事。至少目前我们不用费心思想着怎么应付你那位令人望而生畏的父亲,这算是个好消息。眼下,我们真正需要应对的,是白教堂区的‘疯狗’金斯利。这家伙的鼻子,比猎狗还灵。”
他顿了顿,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分析着局势。
“我跟他有些利益往来,但交情仅限于此。现在这个敏感节点,无论我们是试图重金收买他,还是用手段打压他,都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告诉他这片区域有我们不想让他发现的珍宝。”
“另一个策略是声东击西,”
道森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比如,我们在南边的兰贝斯区给‘铁腕’巴斯蒂安制造点大麻烦,最好能惊动苏格兰场,把官方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伦敦的警察厅总部,负责整个大伦敦地区的公共安全和治安管理。)
但他随即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方案。
“不过,兰贝斯那边紧挨着金融城与西边的富人区,是那些银行家和议员老爷们的心头肉,戒备森严,巡逻的警察比街上的老鼠还多。我的人在那里动作,风险太高,容易引火烧身。”
尽管他是伦敦最大的阴影,但其绝对的统治力,依然更多地集中在东区这些由贫穷与混乱交织的角落。
道森翘着二郎腿,姿态闲适得像在俱乐部里闲聊,口中吐出的却是一场凶险的都市暗战。
“所以,我们得在东边,在老黑斯延斯的眼皮底下,上演一出完美的‘隐身戏法’。这需要一点耐心,和更多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