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滴入沸油的冷水,迅速在伦敦的阴影层面炸开。
其汹涌的涟漪,不仅冲击着苏格兰场疲于奔命的防线,也无可避免地涌到了“疯狗”金斯利的巢穴前。
在白教堂深处,一家名为“破釜”的地下酒吧里,空气污浊得几乎能拧出油来。
在这里,“疯狗”金斯利就是毋庸置疑的王。
他身材粗壮,像一头人立而起的公牛,脖颈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耳后一直延伸到衣领深处,诉说着他血腥的发家史。
此刻他正陷在他那皮革已被磨得油亮的卡座里,粗大的、指节变形的手指,正极不耐烦地敲打着沾满酒渍和油污的木桌,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一个干瘦得像只老鼠的亲信,正俯身在他耳边,语速飞快地汇报着外面世界突如其来的“繁荣”。
“……金融城乱成一锅粥,扒手们简直疯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拽金链子!”
“南岸的西印度公司仓库被洗劫了一小半,糖和咖啡撒得到处都是,还留了个鬼画符……”
“摄政公园那边,好几个贵妇被骗得团团转,警察厅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金斯利浑浊的眼珠里闪过野兽般的凶光,他啐了一口,浓痰精准地落在几步外的锯末里。
“道森·弗格斯……这只该死的、狡猾的狐狸,又在搞什么鬼?”
他与道森的关系复杂而微妙。
道森帮他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赃物,偶尔递来一些能让他提前规避风险的“上层消息”,像是一剂甘美的毒药。
但他心知肚明,那个看似慵懒、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年轻人,手里攥着能轻易勒死他的缰绳。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金斯利如同喉咙里永远卡着一根刺,吐不出,咽不下。
“老大,”
另一个亲信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
“听说……是因为咱们白教堂来了只‘新鸟儿’,道森想把她藏起来,才弄出这么大动静转移视线。”
“新鸟儿?”
金斯利眯起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值钱的?还是烫手的?”
“不清楚底细,只知道……头发是白色的,非常扎眼。”
“白色的头发?”
金斯利眼神变幻不定,他想起来圣殿骑士颁布的通缉令。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粗陶酒杯,将里面辛辣的劣酒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灭心头骤然升起的烦躁与好奇。
“去查!就是把白教堂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揪出来!看看是哪只‘鸟儿’,值得道森这家伙下这么大的本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然而,道森的布局,远不止那三场吸引眼球的“大戏”。
在伦敦另一处,内部戒备森严的宅邸内,负责情报的骑士将一份报告放在弗雷德里克·黑斯延斯的桌上。
费雷德里克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鬓角已染霜白,但身形依旧挺拔如松。
他的面容与阿洛伊修斯有几分相似,却如经过冰霜雕刻,线条更为冷硬,眼神深邃。
“黑斯延斯大人,各地眼线回报,关于‘银发’的目击信息突然激增,但……互相矛盾,真假难辨。”
弗雷德里克拿起报告,眉头紧锁。
白教堂区有乞丐声称看到一个银发女孩被几个粗野汉子拖进了暗巷,地上留下了挣扎的痕迹和一缕银发。
斯皮塔佛德市场一个摊主信誓旦旦地说,一个戴着兜帽的银发少女在他的布料摊前停留过,还摸了摸一块羊毛,声音轻柔。
贝斯纳尔格林一名醉醺醺的更夫在凌晨时分,瞥见一个银发身影如同鬼魅般飘过墓地的矮墙。
沙德维尔和码头区甚至有水手在酒馆吹嘘,他们差点抓住一个想偷渡的银发女孩,但她跳河了,只在岸边留下一只湿透的旧鞋。
“同时爆发?遍布东区?”
弗雷德里克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这太刻意了。像是有人故意撒下一把烟雾弹。”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洪流,其本身就是为了掩盖真实踪迹。
有人在用噪音干扰他们的判断。
与此同时,在白教堂那家地下酒吧里,“疯狗”金斯利也收到了类似混乱的消息,但他更直接地感受到了道森·弗格斯的操控。
“道森·弗格斯……这只狡猾的狐狸,到底在搞什么鬼?”
金斯利啐了一口,感到烦躁。他派出去打探“白鸟儿”的手下,带回的消息五花八门,如同撞进了幽灵迷宫。
而更让他恼火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一些“合法”生意开始莫名其妙地出问题。
税务局突然盯上了他控股的一家洗衣房;他偷偷放高利贷的几条街巷,出现了几个背景不明的竞争者,用更低的利息抢走了他的客户。
甚至连他的情妇,也因为一桩早已被压下去的旧案被重新逮捕。
这些麻烦都不大,却像苍蝇一样烦人,牵扯了金斯利大量的精力。
他暴跳如雷,却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道森的“问候”与警告。
道森此刻却出现在金融城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里,仿佛外面的混乱与他毫无关系。
他听着手下汇报金斯利的窘境和圣殿骑士收到的各种“目击报告”,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艺术家的满意笑容。
“死人,才是最好的隐身衣。”
他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对身后的随从低语。
“安排好了吗?”
“是的,先生。按照您的指示,‘白教堂的银发尸体’已经‘发现’了,是个得了白化病的可怜女孩,我们‘帮助’她提前结束了痛苦,并做了适当的‘伪装’。”
“其他几个区的‘目击’和‘痕迹’,也由我们的人手精心布置完成。保证‘猎狗’和‘老爷们’,有的忙了。”
道森满意地点点头。
他不仅用三场大混乱转移了官方视线,更精心导演了一出“银发少女”在东区各处同时出现又相继“消失”或“死亡”的戏码。
想要隐藏一片树叶,就把它放进一片森林。
想要隐藏一个活人,就用无数个“她”的幻影和死亡证明,将她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