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新添的松木正噼啪作响,舒缓而优雅的华尔兹旋律如同涓涓溪流,温柔地漫溢了整个房间。
是肖邦《夜曲》的改编版本,少了些原曲的忧郁。
音乐声让艾薇拉从怔忡中回过神,阿洛伊修斯微微欠身,向她伸出手。
那双蔚蓝的眼眸在温暖的光线下盛满了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与诚挚。
“看,音乐还能响起,炉火也还温暖。”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明天的忧虑交给明天,艾薇拉。此刻,我只想邀请你跳一支舞。愿意把你的手交给我吗?”
他伸出的手无比坚定。
一股暖流伴随着冲动,几乎要让她立刻将手放上去。
但就在指尖微动的瞬间,贝丝那冷静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警钟,在她脑海深处骤然响起:
“他在追求你,艾薇拉。概率超过百分之九十。”
追求……一个男人,在追求她。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她瞬间的冲动。可是……可是我…… 属于另一个性别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挣扎。
我真的能接受男性的爱意吗?这感觉……太奇怪了。
巨大的迷茫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感,让她僵在了原地。她看着阿洛伊修斯,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挣扎,伸出的手微微颤抖,终究没有落下。
阿洛伊修斯将她眼底的挣扎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收回手,反而将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缓缓说道:
“在想你那所谓的‘不祥’?还是在想这个世界强加给你的、关于你头发和眼睛的荒谬偏见?”
他向前微微踏了半步,目光灼灼,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
“看着我。那些东西,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一头银发又如何?它在我眼中,是月光织就的瀑布,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光华。异色的双眸又怎样?它们美得惊心动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而温柔: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吸引,爱上的是她笑容的弧度,是她蹙眉时的忧愁,是她面对苦难时不屈的灵魂,是她烹饪时专注的侧影,是她阅读时眼底流淌的星光……是所有这些碎片拼凑成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至于其他的一切——出身、外貌……甚至无法言说的过去——它们只是构成‘你’的一部分,却绝不是定义‘你’的价值,更不是阻碍我心动的理由。”
“重要的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完整的你,艾薇拉·莫恩。重要的是……我喜欢的是你,仅仅是你。”
“我爱你。”
如同轻柔的羽毛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击中了艾薇拉最混乱、也最柔软的地方。
前世与今生,因为他这番出乎意料的话语,产生了剧烈的震荡与共鸣。
那堵隔阂在她内心世界的墙,仿佛被凿开了一道缝隙,温暖的光照了进来。
所有的挣扎和犹豫,在他这片赤诚如烈阳的心意面前,似乎都显得苍白而微不足道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微凉而略带颤抖的手,缓缓地放入了阿洛伊修斯那温暖的掌心。
他的手指立刻收拢,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手,仿佛接住的是稀世珍宝。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他轻轻一带,另一只手则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虚扶在她纤细的腰后。
“我……我不太会跳。”
艾薇拉的声音比刚才更轻。
“没关系,”
阿洛伊修斯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柔。
“跟着我就好。”
他引领着她,在并不宽敞的客厅里,随着音乐的节奏,缓缓迈开舞步。
她努力跟随他的引领,感受着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感受着音乐如同温暖的潮水般包裹着他们。
她的裙摆随着旋转轻轻漾开,银色的发丝在温暖的光中与炉光共舞。
火光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跃动的金边,肖邦的旋律悠扬婉转。
这一刻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沉浸在这短暂而珍贵的梦境里。
阿洛伊修斯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感受着掌心她的温度,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填满。
然而父亲那通警告的电话再次掠过他的心头,让他炽热的情感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不能在此刻让情感彻底决堤。
一曲终了,唱针划过唱片末尾,发出沙沙的轻响。
两人停了下来,静静站立。
阿洛伊修斯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
“谢谢你的舞蹈,黑斯廷斯先生。”
“是我的荣幸,莫恩小姐。”
阿洛伊修斯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
“无论发生什么,艾薇拉,请相信我会尽我所能,让音乐永远为你响起。”
艾薇拉看着他,心中那片因迷茫与不安而冻结的湖面,彻底消融。
“我相信。”她轻声回答。
数小时前的书房里,阿洛伊修斯拿起听筒,父亲弗雷德里克那沉稳的声音传来。
“阿洛伊修斯。”
“父亲?”
他有些意外,父亲很少打电话到别墅。
“伦敦近日不太平静。”
弗雷德里克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平淡。
“一些……不安分的因素可能在活跃。你那边一切还好吗?”
“还好。您指的是?”
“不必深究。只是提醒你,做好必要的准备。照顾好你自己。”
与父亲一贯的冷漠疏离截然不同。那里面蕴含着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告别的嘱托。
阿洛伊修斯心头一紧:“父亲,是不是……”
“记住我的话就好。”
听筒里传来忙音,没有给他任何追问的余地。
阿洛伊修斯握着听筒,父亲那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像巨石砸入他本就不安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