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如同一张被浸湿的灰色宣纸,在海天之间泅开。
阿洛伊修斯和以斯拉划着那艘偷来的小舢板,在沉默与疲惫中,终于看到了艾莱岛低伏的海岸线。
与马尔岛托伯莫里那种依偎着港湾的明媚不同,艾莱岛展现出更为旷达的气质。
海风在这里变得更加凛冽,毫无阻碍地掠过石楠丛生的荒原和低矮的丘陵,发出持续不断的呼啸。
岛屿的海岸线犬牙交错,有些地方是陡峭的黑色悬崖,承受着大西洋波涛永无休止的冲击,碎成漫天白色的泡沫;有些地方则是布满卵石的海滩,海浪退去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们在一个隐蔽的小海湾靠岸,将舢板拖到岩石后面藏好。
以斯拉肩上的伤经过海风和盐水的侵蚀,显然更加严重了,他的动作比平时稍显滞涩,脸色也更加苍白,但他拒绝休息。
“圣殿骑士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时间。他们知道我们来了艾莱岛,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必须在他们形成合围之前,找到线索。”
他们此行的首要目标,是寻找岛上著名的凯尔修道院遗址。根据传说和零星的记载,那里是早期基督教在群岛传播的重要中心,也是古老知识的汇聚之地。
阿洛伊修斯怀揣着那枚刻有螺旋纹路的骨片,心中隐隐觉得,那种古老的符号,或许能在这些更古老的石头上找到共鸣。
他们沿着小径向内陆走去。脚下的土地泥泞,布满水洼,巨大的岩石星罗棋布。偶尔能看到孤零零矗立在荒野中的凯尔特十字架。
这些石制的十字架饱经风霜,表面被苔藓和地衣侵蚀,呈现出斑驳的灰黑色。
它们与阿洛伊修斯在伦敦教堂里见过的那些精致十字架截然不同,它们更加粗犷,更加厚重。
十字架的造型独特,在拉丁十字的中心交叉点上,有一个石环将其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
石环内外,雕刻着极其繁复的纹饰。他们走近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十字架,仔细端详。
石刻的内容是混合的,充满了象征意义。有圣经故事里的场景——大卫与狮子,亚当夏娃与蛇,但人物的形象都带着一种凯尔特艺术特有的扭曲与韵律。
更有趣的是那些非基督教的元素:错综复杂的编织纹、螺旋纹、纠缠的蛇形与兽形图案,它们环绕着中心的十字,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比基督教更早,属于德鲁伊或更古老神灵的故事。
基督教与异教传统在这里融合,如同泥煤烟与海风在这片土地上的交织,共同构成了群岛独特的灵魂。
“看这里,”以斯拉用手指轻轻拂过十字架基座上一处被风雨严重侵蚀的区域,“这些纹路。”
阿洛伊修斯凑近看去。在那些模糊的编织纹中间,他看到了一个由内向外旋转的螺旋。
虽然石雕上的螺旋因为岁月磨损而显得断断续续,但其基本的形态和韵律感,与他手中骨片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它们……是一样的!”
“这不只是装饰,这是一种语言,一种在基督教到来之前就存在的、记录知识与路径的语言。”
他们继续前行,随着越来越接近岛屿的西岸,风势更大,景色也愈发苍凉。
在一片俯瞰着波涛汹涌的大西洋的缓坡上,他们看到了凯尔修道院的遗迹。
那是一片巨大的废墟。残存的石墙高低错落,勾勒出昔日教堂和圆形塔楼的轮廓。建筑用的石材是本地开采的,颜色深暗。
哥特式建筑的尖拱窗洞早已没了玻璃。大量雕刻着复杂图案的石板散落在废墟各处,半埋在土里。
站在这些沉默的巨石之间,能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重量和信仰的变迁。
早期的凯尔特基督徒在这里苦修,抵御着自然的严酷和心灵的孤寂,将他们的信仰与更古老的智慧一起,铭刻在这些石头上。
阿洛伊修斯和以斯拉分头在废墟中仔细搜寻。阿洛伊修斯被一块倒在地上的巨大石门楣所吸引。
上面雕刻着《最后的审判》的场景,他伸出手,沿着石头上冰冷的螺旋刻痕缓缓抚摸,试图感受其中可能蕴藏的信息。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远处一座半塌的拱门下,似乎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那人披着厚重的斗篷,动作敏捷地消失在了断壁残垣之后。
“以斯拉!”他低呼一声,指向那个方向。
以斯拉迅速靠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片区域,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啧,不是圣殿骑士。可能是岛民,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
这个发现让他们心中一紧。艾莱岛并非无人关注的荒岛,除了圣殿骑士,似乎还有其他人对他们的行动,或者说对“迷雾岛屿”的秘密感兴趣。
他们在废墟中又搜寻了许久,除了确认那种螺旋纹路在早期基督教艺术中确实存在且可能与更古老的传说有关之外,并没有找到“索瑟斯之岛”的线索。
石十字架和修道院废墟,如同一个宏大的序章,确认了传说与历史的联系,却并未翻开故事的下一页。
风更冷了,天空积聚着铅灰色的云层。他们离开了这片承载着无数秘密的古老石群,需要寻找一个地方躲避风雨,并思考下一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