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在黎明前耗尽了它的狂怒,留下一片湿漉漉的世界。
私酿者的小屋如同暴风雨中的诺亚方舟,庇护了阿洛伊修斯和以斯拉度过了一个安全的夜晚。
泥煤火的暖意和“生命之水”带来的些许慰藉,让他们积蓄了继续前行的力量。
安格斯在他们离开时,只是默默塞给他们一小皮袋的威士忌和几块坚硬的燕麦饼。
“朱拉岛,当心沉默的巨人。”他随即关上了门,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他们找回藏匿的舢板,再次驶入茫茫大海。
航向东北,艾莱岛色彩相对丰富的山丘逐渐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更加阴郁庞大的岛屿轮廓——朱拉岛。
随着距离拉近,朱拉岛展现出一种与马尔、艾莱截然不同的气质。
它不像马尔岛那样有彩色的港湾,也不像艾莱岛那样有相对开阔的荒原。
朱拉岛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沉默与巨大。
岛屿中央,三座近乎完美圆锥形的山峰巍然耸立,披挂着深色的石楠和苔原,云雾如同永恒的冠冕,缠绕在它们的峰顶。
这就是著名的“朱拉之锥”,它们是这片海域沉默的守护巨人。
海岸线陡峭而破碎,遍布着深邃的峡湾和隐蔽的小海湾。
他们选择了一处看起来最容易登陆的卵石海滩靠岸。
脚下踩着的不是沙子,而是无数大小不一的灰色卵石,行走其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他们沿着一条若有若无的小径向内陆走了很久,除了偶尔看到远处山坡上如同斑点般移动的鹿群,没有遇到任何人。
这些红棕色的生物体态优美,警惕地抬起头,用湿润的黑色鼻子朝向陌生的气息,随即敏捷地隐没在起伏的丘陵之后。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与石楠花的淡淡苦涩,以及属于荒野的寂寥。
风在这里也变得不同,它不再像在艾莱岛那样呼啸,而是穿过山谷和松林的嗡鸣。
当他们看到几间低矮的黑屋,和一些用石头矮墙圈起来的贫瘠土地时,已是下午。
聚落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年幼的孩子在空地上玩耍,看到陌生人,立刻停止了游戏,用大而安静的眼睛望着他们,没有害怕也没有欢迎。
一个老人从最近的黑屋里走出来,他身材干瘦,腰背却挺得笔直,脸上布满如同老树皮般的皱纹,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
他的目光落在以斯拉和阿洛伊修斯身上,同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沉默地打量着。
以斯拉用盖尔语恭敬地问候,并说明了来意,隐去被追捕的事实,只说是旅行者,听闻朱拉岛的泉水甘甜独特,特来寻找。
老人依旧沉默,他的目光尤其在以斯拉肩头破损染血的衣物上停留了片刻。
良久,他才用缓慢的盖尔语开口,声音沙哑得像风吹过干枯的石楠:“泉水……有很多。你们找哪一口?”
阿洛伊修斯上前一步,拿出那枚刻着螺旋纹路的骨片,同时回忆着安格斯的话:“我们在找‘七泉’。”
听到“七泉”这个词,老人仔细地看了看阿洛伊修斯手中的骨片,又抬头望向远处那三座沉默的锥形山峰。
“跟我来。”他终于说道,转身向着聚落旁边的山坡走去。
老人自称卡勒姆,是这里的牧鹿人,一生都与这些山峦和鹿群为伴。
卡勒姆带着他们爬上一段陡坡,穿过一片弥漫着奇异香气的杜松林,来到一处较为平缓的山间谷地。
这里的地貌开始变得不同,岩石更多,植被相对稀疏。湿润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
“第一口。”卡勒姆用木杖指向一块巨岩下方,那里有一汪清泉从石缝中汩汩涌出,汇成一个不大的水潭。
他们没有停留,继续向上。
卡勒姆似乎遵循着一条固定的路线,时而向左,时而向右,绕过茂密的灌木丛,攀上险峻的岩石。
每走一段,他便会指出一口泉水。这些泉眼形态各异,有的从平坦的草地渗出,形成一小片湿地;有的从悬崖上滴落,如珠如玉;有的则隐藏在山洞深处,需要弯腰才能进入。
第二口,第三口……随着他们不断发现新的泉眼,阿洛伊修斯注意到卡勒姆带领的路线并非直线,而是在山间迂回。他开始在脑海中勾勒这些泉眼的位置。
当他站在第六口泉眼边,这是一处从平坦的白色石英岩床中央涌出的泉水,格外醒目。
回头望去,并连接起之前记忆中的点位时,一个模糊的形状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试图在脑海中对照星图。虽然是在白天,但他几乎可以肯定……
“第七口。”卡勒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们来到了山谷的最高处,一块如同鹰喙般突出的黑色巨岩下。
在这里,最后一口泉水从岩底静静涌出,沿着岩石表面的沟壑,形成一道纤细的瀑布,落入下方一个天然的石盆中。
阿洛伊修斯环顾四周,将七个泉眼的位置在脑海中再次连接。
它们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这片山间,赫然与夜空中那柄指引方向的北斗七星惊人地相似!
第七口泉,正是“勺子”末端那颗指向北极星的“摇光”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