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拉在镇子边缘找了一间可以用周付的简陋房间安顿下来。
房间狭小,但窗户朝向荒野,视野开阔,便于观察也利于紧急撤离。
她将兄弟会的烟斗、那枚弹壳和写有“夜莺”的羊皮纸碎片藏在床板的夹层里。
她需要一个能让她接触三教九流而不引人怀疑的掩护。
“艺术品鉴赏学徒”在这里如同羊入狼群,只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答案,在她下午再次走入墓碑镇主街时,不期而至。
她路过镇上那家名为“最后机会”的酒馆,恰好看到警长将一张崭新的通缉令钉在门旁的告示板上。
几个无所事事的牛仔和镇民围拢过去,发出啧啧的议论声。
通缉令上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画像,下面用粗体字写着:
“快枪手”比利·詹姆斯
罪名:抢劫银行、谋杀警长
赏金:$1,500美元(死活不论)
一千五百美元。一笔足以让人铤而走险的巨款。围观者的眼中闪烁着贪婪或是看热闹的兴奋。
就在这一瞬间,艾薇拉知道自己该成为什么了。赏金猎人。
合法携带武器,行动自由,有权追捕和询问各类边缘人物,并且能自然地融入那些消息灵通的阴暗角落。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耐心地等到日落西山,镇上灯光陆续亮起,“最后机会”酒馆的喧嚣达到顶峰时,才再次走向那里。
推开那扇晃动着的半截门,一股混杂着廉价威士忌、汗臭和烟草的浓烈气味将她推了个趔趄。
酒馆内部烟雾缭绕,煤油灯的光线昏黄而摇曳,勉强照亮着一张张被酒精和艰苦生活刻满痕迹的脸。
这里是墓碑镇跳动的心脏,也是藏污纳垢之所。
穿着脏兮兮工装的淘金客们围在一起,用粗糙的手势比划着矿脉,言语中充满了对财富的渴望与对欺骗的抱怨。
满身尘土的牛仔们靠在吧台边,大声吹嘘着今天的驱牛里程或是某个镇上的相好。
角落里,几个赌徒正在牌桌上进行着无声的厮杀。而更多身份不明的人散坐在阴影里,默默地喝着酒。
“……听说北边保留地又闹事了,那些印第安人不满意新的边界……”
“……狗屁!铁路公司给的补偿还不够买口棺材!他们就想把我们这些老住户赶走……”
“……淘金?不如去抢驿车来得快,‘黑巴特’那帮人又得手了……”
土地、铁路、印第安人、匪帮……这些词汇勾勒出1889年的美国西部,一个充满机遇与血腥、开发与掠夺的时代。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几乎所有的目光。
银发虽然被兜帽遮掩,但那独特的身形、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让她成为了焦点。
口哨声、下流的调笑、毫不掩饰的打量如同芒刺般从四面八方射来。
艾薇拉无视这一切,她径直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吧台。
酒保是个秃顶的男人,正用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擦拭着酒杯。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低了下去,人们饶有兴致地等着看这个“小妞”想干什么。
艾薇拉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指向门外告示板的方向,用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到的音量,清晰的开口:
“那个,‘快枪手比利’,我接了。”
短暂的死寂。
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她说她要接比利的活儿!”
“小妞,回家玩洋娃娃去吧!比利会把你那漂亮小脑袋拧下来的!”
“喂,美人儿,陪老子喝一杯,比那1500块快活多了!”
嘲讽、鄙夷、充满欲望的哄笑声几乎要将酒馆的屋顶掀翻。
酒保也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准备继续擦他的杯子。
艾薇拉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就在笑声最鼎沸、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羞愤逃走的时候,她的右手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一道寒光从她袖中激射而出,“夺”的一声脆响,钉在了吧台后方酒架最上方、一块写着“威士忌”的旧木招牌上。
笑声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望去。只见那把闪着冷光的飞刀,正将一只白色的飞蛾,精准地钉死在了字母“E”的中心。
飞蛾还在微微抽搐,刀刃入木三分,纹丝不动。
整个酒馆鸦雀无声。只剩下钢琴师因为过度震惊而按错的不和谐音符,在空气中尴尬地回荡。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从之前的轻蔑和欲望,变成了震惊、忌惮,甚至是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角落的阴影里站了起来,向着吧台走来。
他戴着宽檐牛仔帽,帽檐压得很低,但能看出下面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穿着合身的深色外套,腰间挎着一把保养良好的柯尔特左轮。
他在艾薇拉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先是落在那把钉着飞蛾的刀上,然后才转向艾薇拉。
“不错的飞刀,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德克萨斯或俄克拉荷马一带的口音。
“我是吉迪恩,联邦副法警。”
他微微抬起帽檐,算是致意,然后继续说道,语气听不出褒贬:
“身手很漂亮。但是……”
“西部的子弹,可不认飞刀耍得有多好。‘快枪手’比利和他那伙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他们不会跟你讲绅士风度,也不会给你展示飞刀的机会。赏金猎人的活儿,不是游戏。”
艾薇拉迎上他的目光。
“谢谢你的提醒,但我习惯用结果说话。”
吉迪恩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似最终,他轻轻哼了一声,嘴角似乎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随你便。”他重新拉低了帽檐。
“如果你真能拿下比利,记得把他的尸体带到镇务所,别吓到普通市民。”
“另外,镇上的人给你起了个外号。”
艾薇拉挑了挑眉。
“他们叫你‘白鸦’。白色的乌鸦,罕见,醒目,有人觉得不祥,也有人觉得……与众不同。好自为之吧,‘白鸦’小姐。”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了酒馆,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白鸦。艾薇拉在心中默念着这个代号。
她没有去拔那把飞刀,就让它留在那里,作为一个警告。
在酒馆内一片复杂的目光注视下。
艾薇拉·莫恩,或者说,赏金猎人“白鸦”,帅气地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出了“最后机会”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