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沙龙期间,类似的言语交锋不断。
布莱克伍德的问题精准而犀利,试图剥离艾薇拉的伪装。
而艾薇拉则扮演着贪婪、略有见识且不愿完全透露底牌的女冒险家。
她时而引用一些关于铁路工程技术或土地评估的半专业术语,时而又表现出对巨额利润赤裸裸的渴望。
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偶尔会“不经意”地反问一两个关于铁路融资或土地补偿政策的问题,显得既专业又充满投机性。
与此同时,艾薇拉的意识深处,伊甸碎片悄然运转。
围绕在布莱克伍德身边的几个人——
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一个眼底藏着算计的州议员,还有一个对布莱克伍德几乎言听计从的银行家。
他们的情绪中,或多或少都掺杂着对“秩序”和“效率”的认同,以及对布莱克伍德权威的敬畏,很可能是圣殿骑士的外围成员或紧密合作者。
而其他一些商人或官员,则是纯粹的利益追逐者,情绪中充满了贪婪、野心和对权力的攀附。
她注意到套房内几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保镖,他们的站位封堵了所有可能的攻击角度。
她还发现了书房一侧书架上的隐藏式保险箱,以及壁炉上方巨大油画背后的暗格。
这些地方,很可能存放着“夜莺计划”的核心文件。
沙龙在一种表面融洽、内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中进行着。然而,一个意外的插曲,打破了这虚伪的平静。
突然,沙龙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年轻、激动的声音穿透了优雅的交谈声:
“布莱克伍德!你们大陆进步公司还要掠夺多少土地?!那些保留地上的部落,他们的家园就不是家园吗?!”
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看起来像记者的年轻人,不知如何冲破了酒店保安的第一道防线,闯到了套房门口,脸上因愤怒和激动而涨红。
他手中挥舞着一本笔记。
“你们的‘夜莺计划’是用鲜血铺就的!你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两名保镖出现在他身后,动作粗暴,一人捂住他的嘴,另一人反剪他的双臂,毫不留情地将他向外拖去。
年轻人的挣扎在专业的力量面前显得徒劳无功,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整个过程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沙龙里的客人们大多面露惊愕或厌恶,低声议论着“不知分寸”。
但艾薇拉捕捉到了关键的一幕——
在年轻人喊出“夜莺计划”和“鲜血铺就”的瞬间,卢克雷蒂亚·布莱克伍德脸上,闪过极其短暂的杀意。
那是一种对“杂质”、“混乱”需要被立刻“清除”的冷酷决断。
虽然她迅速恢复了平静,甚至对受惊的客人们报以安抚的微笑,但那瞬间的眼神,已深深印在艾薇拉的脑海中。
这个小插曲,暂时中断了布莱克伍德对艾薇拉的盘问。
沙龙接近尾声,客人们开始陆续告辞。布莱克伍德再次走向艾薇拉。
“彼得罗娃小姐,今晚的谈话……很有趣。希望没有让您受惊。”
“一点小风波,无伤大雅。倒是让我更直观地感受到了西部投资的……挑战性。”
布莱克伍德微微颔首,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艾薇拉。
“机遇与风险并存。我们欢迎一切遵守规则的合作伙伴。”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但是,彼得罗娃小姐,商业有商业的规则。破坏规则的人,无论来自哪里,拥有怎样的背景……都会被清除出局。”
这句话,既是商业场上的泛泛之谈,也是针对她这个“神秘投资者”的明确警告。
艾薇拉迎着她的目光,脸上保持着贪婪的笑容。
“当然,规则我明白。”
她微微躬身,然后转身,在科顿的陪同下,离开了这座奢华的顶楼套房。
走在返回住所的路上,夜风微凉。艾薇拉知道,这场鸿门宴,她暂时通过了第一关。
布莱克伍德或许没有完全相信她的伪装,但至少,她成功地引起了对方的“兴趣”。
游戏的赌注,正在不断升高。
而那个在沙龙上如同流星般短暂出现的年轻记者,成了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影像。
布莱克伍德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预示着他的处境极其危险。
他可能是一个搅局者,也可能……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甚至盟友。
寻找他并非难事。在丹佛的报业街区稍作打听,艾薇拉就得知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的名字——怀尔德。
一位为几家立场偏左、销量不大的报纸供稿的自由调查记者,以撰写揭露财团黑幕和同情底层民众的文章而小有名气,也因此树敌众多。
他租住的公寓位于一条嘈杂的后街,楼梯吱呀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食物的味道。
门开了条缝,露出半张青紫肿胀的脸,正是沙龙上的那个年轻人。
他的一只眼睛几乎无法睁开,警惕地看着门外的艾薇拉。
“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疼痛和戒备。
“一个不希望你就此消失的人。”艾薇拉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空无一人的走廊。
“让我进去,怀尔德先生。除非你想让布莱克伍德女士的‘清洁工’再拜访你一次。”
怀尔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侧身让艾薇拉进了屋。
公寓内部狭小凌乱,纸张、书籍和报纸堆得到处都是,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和药膏味。
显然,他在沙龙外遭受的“款待”相当粗暴。
“你到底是谁?布莱克伍德派来的?想看看我被打得够不够惨?还是想来套话?”
艾薇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挑起一角窗帘,确认外面的安全。
她摘下帽子,让盘起的银发松散下来一些,那双异色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直视着怀尔德。
“我不是布莱克伍德的人。恰恰相反,我和她有着无法化解的……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怀尔德嗤笑一声,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咧了咧嘴。
“每个人接近我的人都说有‘私人恩怨’。我凭什么相信你?”
艾薇拉从怀中取出了那枚用油布包裹的独特弹壳,放在桌上那堆凌乱的稿纸上。
“认识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