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跟抽风似的在耳边炸响时，我正用螺丝刀跟咖啡机的底座死磕。
“滋啦——”蓝紫色的电火花溅在手背上，疼得我差点把那把用了三年的“祖传螺丝刀”扔出空间站。这台比我爷爷岁数还大的咖啡机是前维修组长传下来的宝贝，据说是空间站刚建成时从地球空运来的“镇站之宝”。当然，在我眼里，它现在就是个每天早晨跟我作对的“老顽固”。
“林夏！三号维修通道的重力发生器又炸了！你再摸鱼，这个月绩效真就只剩负数了！”通讯器里传来老周破锣嗓子般的吼声，震得我耳膜发麻。我怀疑这通讯器的音量旋钮是不是被他焊死在最大档了。
我把螺丝刀叼在嘴里，腾出手抓过悬浮在半空的通讯器，含糊不清地回：“知道了知道了，催命呢？再催我就把你那宝贝茶叶罐改成零件收纳盒！”
飘出休息室时，左脚的拖鞋差点卡在通风管道的格栅里。维修部就我一个活人——别误会，不是闹鬼，是这破星尘七号空间站太偏远，正式员工没人愿意来，只能招我这种“学历不够但胆子够大”的临时工。说好听点是维修员，说白了就是给一堆老掉牙的设备当全职保姆。
三号通道的指示灯红得跟血一样，老远就看见维修舱门变形了，金属外壳上焦黑一片，跟被陨石砸过似的。我扒着门框往里瞅，重力发生器的核心零件碎得像摔烂的泡面，旁边还飘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不用问，肯定是昨天值夜班的小王干的，那家伙总爱在维修区吃东西，上次还把面包屑掉进了供氧系统，害得全舱憋了半小时。
“不是我说，就这破设备，炸了才正常吧？”我对着通讯器翻了个白眼，伸手去够工具箱，结果用力太猛，整个人“嗖”地一下飘到了通道顶，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金属板上，“嘶——”疼得我眼冒金星。
老周在那头叹了口气，听着都快气笑了：“你少贫嘴，赶紧修。总部刚发消息，半小时后有艘运输船要停靠，要是重力恢复不了，你就等着卷铺盖回地球喝西北风吧。”
“得得得，您是领导您说了算。”我揉着后脑勺飘下来，从工具箱里翻出备用零件。这玩意儿我闭着眼睛都能装——毕竟上个月刚炸过三次，熟练得让人心疼。拆零件时指尖不小心蹭到发生器的接口，又是一阵电火花。我猛地缩回手，盯着指尖的焦痕犯嘀咕：“我说这破机器是不是故意针对我？每次都是我当班的时候炸，难道是嫉妒我比它年轻？”
通讯器里传来老周的咳嗽声，估计是在憋笑：“你先想想怎么在运输船来之前搞定它。对了，这次来的运输船带了新同事，据说还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你收敛点，别把人吓跑了。”
“高材生？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砸在零件箱上，“怕不是犯了什么错被流放了吧？比如把教授的实验设备改成游戏机之类的？”
正说着，通道尽头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打开了舱门。我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男生飘在那里，怀里抱着个银白色的箱子，头发被空间站的气流吹得有点乱，眼睛亮得过分，正盯着我手里的扳手看。
他长得是真好看，睫毛长到能挂住空间站里的灰尘，就是表情有点严肃，跟我小学班主任似的——那班主任总说我“满身反骨，适合去修火箭”，现在看来果然一语成谶。
“你好，我是新来的维修工程师，陈默。”他朝我伸出手，声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我这才发现自己还叼着半块没吃完的能量棒，赶紧吐出来塞兜里，伸手跟他握了握。他的手挺凉，指腹上有层薄茧，不像那种只会纸上谈兵的书呆子。
“林夏，临时工。”我指了指旁边炸得稀烂的重力发生器，“欢迎来到‘天天炸设备’空间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跟我一起收拾这堆破烂。”
陈默的目光落在发生器的残骸上，眉头微微皱了下：“线圈烧了，电容也爆了，看起来像是过载。”他蹲下身——在失重环境里其实是飘着，伸手拿起一块碎片，“这里的线路老化得太严重，就算修好，下次还会出问题。”
“可不是嘛，”我翻了个白眼，从工具箱里掏出新线圈，“总部抠门得要死，申请换新设备申请了半年，就给我寄了箱备用零件，说是‘节能减排’。我看他们是想把我们都变成‘节能减排’的骨灰。”
陈默嘴角好像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恢复了严肃：“我带了新的检测仪器，或许能找出深层问题。”他打开怀里的箱子，里面是台巴掌大的银色仪器，开机时发出淡淡的蓝光，看着就比我们那台只会“滴滴”叫的老古董高级。
“哟，高材生就是不一样，还自带装备。”我吹了声口哨，“不像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把用了三年的螺丝刀——哦对，还有半袋昨天藏起来的辣条。”
他没接话，拿着仪器在发生器周围扫了一圈，蓝光扫过的地方，屏幕上跳出一串密密麻麻的数据。我凑过去看，眼睛都快瞪圆了：“这玩意儿能测出来线路老化程度？我们那台老古董检测仪，除了会发出‘滴滴’声，啥用没有，上次还把短路测成了正常，害得我被电成了爆炸头。”
“嗯，实验室新研发的，能实时分析元件损耗。”陈默指着屏幕上的红色区域，“这里的线路绝缘层已经快磨没了，再用下去，可能会引发更大的故障。”
我摸着下巴点头：“难怪总炸，感情是这破机器在求死。”
就在这时，通讯器又响了，还是老周那破锣嗓子：“林夏！运输船还有十分钟到！重力发生器搞定没？！”
“搞定个屁！”我对着通讯器吼回去，“这破机器早就该进回收站了！十分钟？你让我给它表演个原地复活术啊？要不我给它唱首《生日快乐》，看它能不能感动得自己拼起来？”
陈默突然开口：“或许可以临时改一下线路，让它撑过这次停靠。”他看向我，眼神挺认真，“你会接应急线路吗？”
“这你可问对人了，”我拍着胸脯，从工具箱里翻出几根颜色不同的电线，“当年我在汽修厂打工，给拖拉机接电线都是闭着眼来的。不过提前说好，接完要是冒黑烟，你得帮我背锅。”
陈默：“……”
他好像被我的话噎了一下，过了几秒才说：“注意正负极，别接反了，不然我们可能会跟着一起炸。到时候别说背锅，连锅都没了。”
“放心，”我叼着电线开始剥皮，金属线的毛刺扎了下舌头，“我这双手，除了不会做饭，修东西还是靠谱的——当然，前提是零件别太贵，太贵的我赔不起。上次把老周的紫砂杯打碎了，扣了我半个月工资，到现在还没还清呢。”
陈默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我扶着零件。他的动作很稳，就算在失重环境里，手指也没怎么晃过。我偷瞄了他一眼，发现他耳朵尖有点红，不知道是被空间站的热风吹的，还是被我刚才的话逗的。
“好了！”最后一根电线接完，我拍了拍手，往后飘了半米远，“试试？要是炸了我们就赶紧跑，争取在变成太空垃圾前留个全尸。”
陈默按下启动按钮。
几秒钟的沉默后，重力发生器发出“嗡”的一声轻响，通道里的指示灯慢慢从红色变成了绿色。那些飘在半空的零件、工具，还有我刚才掉的半块能量棒，都慢悠悠地落回了地上。
“成了！”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结果忘了重力刚恢复，腿一软差点摔个屁股墩。
陈默伸手扶了我一把，表情还是淡淡的：“只是临时方案，回头还是得申请换新的。这线路撑不了多久。”
“那是以后的事，”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哥们儿，可以啊！比我那前搭档强多了，他上次修这玩意儿，直接把自己电成了爆炸头，现在回老家开理发店了，据说生意还不错。”
他嘴角又动了动，这次我看清楚了，是真的在笑，虽然很淡，但比刚才那副严肃脸顺眼多了。
“运输船快到了，去接一下？”他问。
“走！”我抓起挂在脖子上的工牌，工牌上的照片还是刚来时拍的，一脸傻气，“让你见识见识，咱们这破空间站唯一的优点——运输船偶尔会带地球来的零食。上次还摸到了两袋卫龙，那叫一个香！”
往对接舱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件事，捅了捅陈默：“哎，你说，咱们刚才接的应急线路，要是等会儿突然短路，把运输船也炸了，总部会不会扣我工资？我这月绩效本来就够惨了，再扣就真得去陨石带捡垃圾换辣条了。”
陈默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想笑：“应该……会让你赔到下辈子。”
“靠，”我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张信用点，那是我攒了半个月准备买新款辣条的，“那我还是祈祷它撑住吧，不然我这点工资，连个零件都赔不起。”
对接舱的指示灯开始闪烁，远处的舷窗外，运输船像颗银色的子弹，正慢慢靠近。我看着陈默站在舷窗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天天炸设备的破空间站，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当然，前提是别真的让我赔零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