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消失的是“躯体”的概念,我像一缕被抽离的烟,被那台巨型机器的引力攥住,不是手,是某种弥漫在钢铁缝隙里的,带着嗡鸣的意志。
视野里没有尽头,只有泛着冷白磷光的金属管道在延伸,我的意识就顺着这管道被拽离,速度越来越快,却感受不到风,只有一种恒定的,令人窒息的向前。
解析是悄无声息开始的。
先是童年某个午后的阳光,突然从意识里剥离,悬在管道壁上,像被冻住的光斑,随即被无数细密的金属触须戳碎,变成一串我看不懂的,闪烁的符文。
接着是母亲的声音,不是消失,是被拆解成无数个音节片段,每个片段都被单独审视,连带着我当时的心跳频率,呼吸节奏,一起被机器抽离,归档。
我想抓住什么,却发现抓取这个念头本身也在被解析,变成数据流一样的东西,顺着管道壁流向深处。
没有疼痛,只有比疼痛更恐怖的剥离感,我的喜好,我的恐惧,我以为独一无二的“自我”,在这台机器面前,都只是可被拆解的零件。
它没有情绪,没有目的,只有绝对的,冰冷的理智,像在分拣一堆无关紧要的砂砾。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点属于“我”的意识碎片也被抽走。
管道的嗡鸣渐渐变轻,冷白的光也柔和下来。
没有黑暗,没有虚无,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仿佛我从未存在过,只是这台巨型机器在漫长运转中,偶然过滤掉的一粒意识尘埃。
我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然而却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很简单,那就是那些被解析的记忆并不是我的。
我当然看到了那些记忆,当然也是以第一人称视角,无论是从视角还是质感来说,无论如何,那真的像是我的记忆。
但是我却清晰的记得,我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我过着怎样的生活。
虽然这里将我的大脑搞得乱七八糟,但是我知道,我现在只是一个高中生。
而不是像记忆中的那样,一个生活在墨西哥小镇中的29岁的单身男性。
叮!
宛如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在这处充满了无数光影的世界之中,我的周身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紧接着,我身上的那种束缚感消失,我的身体能够移动,可以依照我的想法。
而我的思想也越来越清晰,我想起了我到底是谁,也想起来了我的家人以及我刚刚做了什么。
而在记起这一切过后,我知道我不能再停留在这里,必须要向前走去,因为停留在原地只是在等死而已,现在无论朝哪里走都是在前进。
我向前走着,走着,看到了无数漂浮在空中的碎片,在这里的这些碎片全都是被解析过的某种东西,我伸手轻轻触碰那些碎片。
随后便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看到了某个人的一段记忆。
在这里的碎片就是那些人被解析过后的样子吗?还是说是解析过后的残留?
我所能够知道的,那就是被留在这里的都是充满了深切感情的记忆。
因为这些东西不能够让其进入这台机器的系统中,这些情绪就像是病毒一样被排除在了这台机器之外,等待着清除工具来这里回收消除这些病毒。
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继续的向前走,穿过了这片地区,随后来到了一片充满了无数齿轮地方,这里平静而又有序的运转着。
而突然之间我又被卷进了齿轮之中,身体被挤压,但是这一次我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伸手插进了那些齿轮,改变了这些齿轮的运转轨迹。
没错,在这里的我能够办得到。
在我改变了那颗齿轮过后,这空间的其他齿轮全部都受到了波及,以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方式运转了起来。
我就犹如一个突破防火墙的病毒一般,疯狂的侵蚀着这台机器之中那精密充满秩序的程序。
我在做完这一切过后,向着核心走去,我要到那里,然后破坏那个东西。
就在我向着那里靠近之时,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某个东西抓住,我朝着某个方向飞了过去。
那不是上方,也不是下方,也不是前后或者是左右,那是一个我没有办法理解的方向,我的身躯就这样被对方给抓了过去。
而当我意识恢复之时,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超脱我理解范畴的巨大“机器”。
而那台机器正用着那可能是用来观察外界的东西,也就是类似于人类的眼睛,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被拉到了这里,不,或许说我在最开始就已经来到了这里,而我刚刚所知的那一切只不过是我留在那个地方的记忆所做的,而就在刚刚在那里的我和这里的我融为了一体。
我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机器,或许说我为什么能够认为自己面前的这个东西是机器呢?是在那集中转动的齿轮,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我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超过了我所能够叙事的极限,我没有办法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只不过是秩序理性,以及机械这个概念猛然之间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之中,在这一片我无法认知的世界之中,我只能够用自己曾经能够认知的东西来对其进行叙述。
否则我将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切,我的大脑会处理不过来这一切而自毁的。
或许说是因为自己来到了这里,又或者是在被解析的时候,感觉到了这个世界。
我明白了我眼前的这个到底是什么,这就是那个所谓的破碎之神。
一个不存在于我所处维度的破碎之神,祂存在于这里,这并非是在物质世界那破碎的破碎之神。
而是在意识形态之中的破碎之神。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其实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我在之前为了活命,用黑曜石匕首割下来了感染了机械病毒的人类皮肤,贴在了我的身上。
因此我的身体转化成了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状态,也因此我也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在昏迷之时,我的身体被这台机器给吸收了进去。
随后这台机器开始解析我,在解析我之时发现了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个体,因此自动执行了合并程序。
而我就这样绕过了那到防火墙,就犹如一颗包着糖衣的毒药一般,被吞入了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