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变得愈发狂放,嘶吼着撕扯她单薄的睡裙,试图将这胆大包天之人掀下龙背。维娅微微擦掉脑门上的冷汗,指尖触到一片湿润。高空的风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刮得她眼眶发酸,不由得泛出了泪花。她不动声色地将那点湿意揩去,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尽管她心底清楚白炽之星的实力,这头强大的守护灵绝无可能让她真的就那样摔下去,但方才那毫无缓冲的极速坠落,以及此刻脚下令人眩晕的万丈虚空还是让她的五脏六腑都在不停的打颤。
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下方的景色移开,随后深吸一口气,冰冽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一股清冷的气息令她心头的悸动稍稍缓和了些许。
不能露怯,尤其是在它面前,不然刚建立起来的威严可是会瞬间破碎的。想到此处的维娅坐起了身子,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远方。无垠的夜幕如同深蓝色的画幕,其上缀满了碎银般的星辰。一弯皎月悬挂天际,清辉遍洒,为脚下绵延的城郭与远方的山峦轮廓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纱。
夜风仿佛能涤荡灵魂一般,也随着这份美景变得愈发清澈。维娅能感觉到,身下白龙飞行时肌肉流畅的起伏,它身体的每一次运动都搅动着大气,令下方还未入眠的小生物们与同在天路上飞行的鸟群纷纷躲避退让。
维娅明白,对于白炽之星而言这般无拘无束地翱翔于苍穹之下,穿梭于星月之间才是它真正渴望的归宿,它骨子里就燃烧着对自由与广阔天地的向往。喜欢让云气拂过鳞片,喜欢在风暴中穿梭或搅灭它,喜欢从至高处俯瞰这个渺小的世界。
然而,在原本的命运轨迹中,当它被那个火焰般的主角获得后,这份天性却被牢牢禁锢。那位谨慎的勇者或许是担忧它难以驯服的野性会惹出麻烦,也或许是觉得它不符合自己低调行事的风格,召唤它的次数屈指可数。
就像一块世间独一份的珍稀宝玉,被当作普通石头丢在角落里逐渐黯淡一样。一想到这条白龙原本的命运,维娅的心中就涌起一股怜惜与对那红发之人不尊重身边之物的愤怒。
维娅一边想着一边大胆地松开了抓住龙鬃的手,下一刻居然缓缓站起。她纤细的身躯微微晃动,如同走钢丝一般小心翼翼地,一步又一步沿着白龙光滑而宽阔的身体向前走去。
白炽之星似乎察觉到了背上的动静,原本肆意张狂的动作微微一僵,飞行速度也变得愈发平稳,仿佛生怕一点颠簸便会将这比它胆子还大的小主人甩落下去。那双金银龙瞳向后瞥视,里面既有不能畅快遨游的不快,也有对其安危的担心。
数分钟过去后,维娅终于走到了其的龙颈处,这里已是白龙身躯的尽头了。她俯下身,将手掌轻轻按在它覆盖着月华般鳞片的头上,笑着喊道。
“再快一点,让我看看你真正的速度。再高一些,飞到比星星还高的地方上去!”
闻言白龙一愣,它原以为这位小主人会因高空的凛冽与危险而退缩,却不曾想她竟主动要求它进行更放肆的遨游。随即,一股被理解和认同的畅快感涌上心头,它终于不必再压抑天性,可以尽情的放肆飞行了。
“轰!”
白龙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轻吟,声浪震散了周遭的流云。它的身体蜷缩,犹如即将捕食的猛虎一般蓄势待发。随后下一秒,它庞大的龙躯便如离弦之箭般猛冲而出,速度瞬间提升到了令人目眩神离的程度。
她们尽情地遨游在天上,维娅的笑声如同银铃般从齿间飘出,又被呼啸的气流撕成碎片。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片星空,然而体内那愈发清晰的灼烧感却令她的快乐戛然而止。
如同有熔岩在血管中缓缓流淌一般,那股龙液净化的反噬就像一只寄宿在她体内的魔鬼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它的存在。她咬牙忍耐,将这份痛楚视为获得白炽之星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任由白龙肆意泼洒着它那仿佛无穷无尽的精力,在星空间穿梭翻腾。
白炽之星感受到背上主人那并未制止,反而鼓励般的笑声后便将天性彻底释放。它时而垂直攀升,冲向那轮仿佛触手可及的皎月。时而放松身体,如流星般向着大地俯冲,在即将触及林梢的瞬间又猛地拉起,带起的风压将成片的树木吹得快要伏倒。
而正当白龙玩得兴起,略感无趣地准备尝试更危险的垂直螺旋俯冲时,它的动作却猛地僵住了。那双燃烧着金银火焰的龙瞳骤然收缩,紧紧盯住了远方的夜空。维娅对此一无所知,仍沉浸在风驰电掣的刺激之中。但白炽之星看得清清楚楚,在那轮皎月的映衬下,一道身影正静静地悬浮于虚空之中。
艾瑟琳达女帝不知何时已立于天际,夜风拂动着她的黑金裙摆,淡金色的长发被那一抹月轮照的发白。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红宝石一般的眼眸就那么平静似水的看向这边,却远比任何事物都令人感到可怕。她的周身,正有冰寒的云雾在无声翻涌,一条渺小的龙影在她身后若隐若现。
龙影的存在并不醒目,更多的是作为艾瑟琳达的配角起到外形上的装饰作用,完全做不到像白炽之星这样幻化出实体和令周围的生物拜倒在地。它能做的,就只有为艾瑟琳达挂上一层增益,这便是状态类守护灵与召唤类守护灵的区别。
白龙所有的狂放与不羁,都在接触到那道目光的瞬间被浇灭,呲啦一声后便只剩下惶恐的余烬。它发出一声呜咽的低吟,危险的动作被强行中止,翻滚到一半的龙躯迅速舒展摆正,连飞行都变得异常平稳规矩。
它不敢有丝毫耽搁,收敛起所有气息变得异常温顺,小心翼翼地调整方向,朝着下方一处开阔平坦的草原缓缓降落。速度相当平稳,甚至让背上的维娅都感到了诧异,那迅猛的冲刺与失重的刺激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宛若滑翔伞一般的安稳。
最终,白龙四肢轻盈地触及柔软的青草,如同放下易碎的珍宝般将维娅安安稳稳地置于芬芳的草甸之上。它低垂着头,喉咙里发出示好般的咕噜声,庞大的身躯尽可能的伏低,全然不见了方才翱翔九天、戏弄风云的桀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