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剑锋划过一道灼热的弧线,伴随着一声粗犷的惨叫和重物落地的闷响,那只曾萦绕着刺骨寒气的臂膀便与它的主人彻底分离。那自称冰拳的男人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光秃秃,正疯狂喷涌鲜血的肩头。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那庞大的身躯很快便推金山倒玉柱般的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呼...呼...”
芙尔达自己也到了强弩之末,她将长剑猛地插进身边腐朽的木地板,剑身嗡鸣,入木三分,这才勉强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随即,她背靠墙壁慢悠悠地滑坐下去,每下沉一寸,都令她的伤痛更深一分。
脸是最遭殃的地方,鼻梁歪斜大概率是断了,鲜血依旧不管不顾地流淌,糊住了半张脸,连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两边的脸颊更是高高肿起,青紫交错,活像被人用颜料盘狠狠砸过,一只眼睛也肿得只剩下一条细缝,视野都受限了不少。
先前躲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粉发少女,此刻见战斗平息,将昏迷的祖父安顿好后才敢怯生生地挪步过来。她看着芙尔达这副凄惨的模样,尤其是那张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脸,眼眸里充满了担忧与愧疚,声音细若蚊蝇道。
“你...你没事吧?流了这么多血...等我去找找看还有没有药用!”
芙尔达闻声抓住对方的手腕,费力地抬起那只好点的眼睛看向对方。她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结果刚一动嘴角,就牵扯到脸上的伤,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最终只挤出一个扭曲又难看的表情。
“没...没事”
她声音沙哑,说话时感觉连喉咙都带着股血腥气。
“放心,死不了。跟小时候被我父亲拿着烧火棍满院子追着打,或者被半人高的魔狼撕咬比起来...这点伤还差远了”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伤势,却忍不住嘶嘶地吸着凉气。缓了缓后她抬起那只没怎么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肿胀的脸颊,立刻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含混不清道。
“可恶!我就是搞不懂,为什么一个个的打架都喜欢朝脸上招呼?这下好了,今晚怕是没脸见人了”
她郁闷地嘟囔着,配上那张五彩斑斓的脸,显得既滑稽又带着几分狠厉与无奈。随后,芙尔达用手费力地在腰间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条闪烁着微弱紫光的项链。那是她在激战中,瞅准时机抢回来的。链坠在空中轻轻晃动,那颗淡紫色的晶石在昏暗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喏,这个应该是你的东西吧?”
她声音沙哑,将项链递向粉发少女。少女的双眼骤然睁大,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她颤抖着接过项链,冰凉的晶石被她紧紧攥在手心,贴在心口,令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是,是的!这是我母亲过世前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她的声音哽咽,大颗的泪珠再次滚落,但这次眼睛中流转的不再是绝望,而是失而复得的激动与感激。
“谢谢您,真的...真的太感谢您了!”
芙尔达看着女孩珍视的模样,肿着的嘴角试图向上扯了扯。她摆摆那只没受伤的手,动作因伤痛而显得有些僵硬。
“不用谢我,等你明天...呃,或者等你安顿好了,随便去镇上附近打听打听冒失鬼,或者火暴丫头之类的名号”
她吸了口凉气,继续道,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自嘲,又隐隐有些藏不住的骄傲。
“爱管闲事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算是我这身臭毛病里,为数不多改不掉,也不想改的习惯了。我家老爷子为这个没少拿棍子教训我,说我迟早把自个儿搭进去。但我觉着吧,这不算什么坏习惯”
正说着,她似乎想做个摊手的动作来加强语气,却猛地牵动了肋下的伤处,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弯下了腰,额头上渗出冷汗。
“呃啊...闲话还是少说吧,可以的话扶我到那边,那个还没完全散架的破箱子边上坐会儿行吗?我感觉我这两条腿快不是自己的了”
粉发少女闻言面带微笑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搀扶住芙尔达的手臂,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支撑着她,一步步挪向墙边那个勉强还能承重的木箱。
“我叫桃莉·艾瑞斯”
她轻声说道,声音虽小却清晰。
“非常感谢您,芙尔达小姐”
但就在芙尔达的即将接触到粗糙的木箱表面,准备长舒一口气的刹那。
“嗒嗒嗒!”
脚步声渐近,随后一队全身铠甲,手持利刃的卫兵如同钢铁洪流般涌了进来,瞬间将本就因壮汉们而显得拥挤的空间挤得更加水泄不通。他们训练有素地散开,刀锋指向屋内,警惕的目光迅速扫过满地狼藉。
昏迷的老人,倒地的打手,以及靠在墙边,满脸是血狼狈不堪的芙尔达和搀扶着她的桃莉。为首的小队长看着眼前这如同被小型魔物群肆虐过的景象,尤其是地上那条断臂和生死不知的冰拳,冷峻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严肃。
他可是知道这人的名号的,现在凶残的他居然败了,还败得这么惨。芙尔达在桃莉的搀扶下,勉强抬起那张五彩斑斓,肿得老高的脸,用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睛瞥看来人,随即便从肿痛的喉咙里挤出一声模糊的诧异轻笑。
“呦,今天效率可以啊,居然来得比我预想中的快这么多”
片刻后,维娅就已身披一件雪白的绒毛斗篷,兜帽边缘一圈蓬松柔软的狐毛衬得她小脸无比精致,却也让她此刻的神情更显紧绷。她步履迅疾,厚重的斗篷下摆拂过审压所肮脏潮湿,年久失修的石板地面,沾染上了些许黑尘。
身旁,一名穿着略显体面却难掩谄媚之色的官员正躬着身子,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她的步伐,脸上堆满了小心翼翼的笑容,口中不断絮叨着被维娅忽视掉的碎碎念。
“殿下您放心,人已经控制住了,就在里面,绝对跑不了,这边请。您小心脚下,这地方啊年年的维修经费都批不下来,搞得我们这都快成垃圾桶了,全都是那些光吃饭不干活的家伙害的!”
而维娅的另一侧,则是两名全副武装,面容肃穆如磐石的女帝亲卫。他们身着黑金相间的轻甲,腰佩长剑,眼神锐利如鹰,步伐沉稳有力,无声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将周围那些或好奇或畏惧,又或贪婪的窥视目光尽数逼退。
她们越过一道道简陋却看守森严的关卡,穿过充斥着霉味,汗臭和隐约血腥气的走廊。她的目的,正是关押在这的芙尔达。
而另一边,一个空间不大的房间中陈设简陋,墙壁上挂着几副锈迹斑斑的刑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芙尔达正大咧咧地坐在房间中央一张固定在地面的木椅上,双手与双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黑色锁链,链子另一端扣在椅腿上。
然而,与几分钟前那鼻青脸肿的惨状截然不同,此刻她的脸庞除了残留些许污迹和干涸的血痂,那骇人的肿胀竟然已消退了大半,虽然依稀还能看出挨过揍的痕迹,但至少五官已经清晰可辨。
她正百无聊赖地抱着后脑,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神里透着一股混不吝的无所谓,仿佛手上脚上的镣铐不过是些碍事的装饰品。
一旁,一个体型肥胖,穿着管理者制服的中年男人正气得脸色铁青,呼哧带喘地指着芙尔达吼着怒喝道。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居然把冰拳给废了!你知不知道,他每个月可是按时...”
管理者的脸瞬间黑得像被泼了墨,喉咙里的话像鱼刺一般吐不出又咽不下,噎得他肥硕的脸庞由青转紫。他猛地刹住话头,嘴唇哆嗦着,一双小眼睛惊惶地四处乱瞟,生怕隔墙有耳。
“怎么不说了?”
芙尔达嗤笑一声,被铐着的双手随意地搭在膝头,锁链哗啦作响。她歪着头,那双即便微肿着也难掩锐利的眼睛斜睨着对方,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道。
“不就是他靠着那点蛮力四处强收债款,然后再分润一部分给你,换取在你的地盘上横行无忌的默许,甚至出了事还能让你帮忙遮掩的苟且之事么?老套得我都懒得猜”
“你...你胡说八道!”
管理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反驳,脸上的肥肉因激动而剧烈颤抖,手指着芙尔达,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他到底是在这泥潭里打滚多年的老油条,暴怒之后,小眼睛里精光一闪,迅速冷静下来。
他上下打量着芙尔达,目光在她那虽沾满血污却质地非凡的皮革护甲,以及被放在不远处桌上,即使因失去魔力灌输而黯淡但也难掩其卓越工艺的拳套和那柄暗红长剑上逡巡。
怒火渐渐被一股贪婪取代。他搓了搓肥厚的手掌,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和善,实则油腻又奸猾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道。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这年头,做事要讲究证据,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珠狡猾地转动着,活像是贼眉鼠眼的现实写照。
“我看你年纪轻轻,又有这般身手,装备也不是凡品,想必家底...嗯,颇为丰厚吧?年轻人冲动犯错在所难免,我这个人呢,最好说话。只要你懂得表示表示,让我跟上上下下有个交代,今天这事或许就能当作一场普通的街头斗殴来处理,你在认罪书上签完字后今晚就能回家,如何?”
他暗示着,若能给足好处,他便可动用他的最终解释权将大事化小。但芙尔达闻言,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一样直接啐了一口唾沫,尽管牵动了脸上的伤让她疼得龇牙,但眼神却愈发凶狠锐利。
“蛇鼠一窝的混蛋,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还有,别把主意打到我家老爷子和他的铺子上,你要是敢去骚扰,或者暗中使什么绊子...”
她猛地向前倾身,即使被锁链禁锢,那股如同被困猛兽般的气势也骇得对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她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威胁道。
“我会让你在睡梦中尝尝肋骨全断,一根根插进肺和肚子里是什么滋味,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