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火,在三年的时间里,从未有一刻真正熄灭过。
它只是在伊桑·莫罗的眼底,从咆哮的烈焰,转为了一种无声的、永恒的焖烧。
记忆总是从声音开始。
先是远处铁路哨岗尖锐的警铃声,撕破了回声镇那个平静的黄昏。
然后是零星的枪声,迅速变得密集,夹杂着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扭曲的嘶嚎。
那是哭嚎帮与他们驱役的畸变体来袭的信号。
作为警长的伊桑,瞬间从餐桌旁弹起。
他抓起挂在门边的温彻斯特步枪,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
莉亚,他的莉亚,脸上血色尽褪,但没有惊慌。她只是冲过来,用力抱了他一下,她的声音急促却清晰:“小心。”
他冲出门,回头最后看了一眼。
三岁的女儿艾米正躲在母亲裙后,睁着大眼睛,手里还攥着那个他亲手雕的、粗糙的小木马。
炉子上炖着的苹果派,散发着温暖的、令人心安的香气。
那是他关于家的最后一个完整印象。
街道已成人间地狱。
子弹呼啸,黑影幢幢。他组织起镇民抵抗,枪托抵在肩上的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一个敌人的倒下。
但腐堕的狂潮如瘟疫般蔓延,它们数量太多了。
然后,他看到了——自家的方向,升起了浓烟。
那一刻,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像一头疯掉的公牛,撞开一切阻碍,冲向那栋他亲手搭建的木屋。
火焰已经吞噬了半边结构,发出噼啪的狂笑。
他看到了她们。
莉亚和艾米被困在二楼的卧室窗口,火焰正贪婪地舔舐着窗框。
莉亚的脸被浓烟熏黑,眼神却异常明亮,死死地盯着他。
她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喊话,但声音被火焰的咆哮和远处的厮杀吞没。
活下去。
他读懂了她的唇形。
就在他嘶吼着准备冲进火海时,一个巨大的、由腐烂血肉拼接而成的缝合怪从侧面狠狠撞来。
他被巨大的力量掼倒在地,温彻斯特脱手飞出。他挣扎着,用匕首疯狂地刺击,腐臭的液体溅满全身。他摆脱了它,连滚带爬地起身。
但,太迟了。
在他绝望的注视下,燃烧的屋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塌陷。那扇窗户,连同窗后的身影,瞬间被翻腾的烈焰与浓烟彻底吞没。
“不——!”
他的嘶吼被爆炸声淹没。热浪将他再次掀飞,世界在他眼前旋转、破碎,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黑暗。
当他再次醒来时,雨正冰冷地打在他的脸上。
回声镇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冒着青烟的、湿漉漉的焦黑废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木头、血肉和那股甜腻的腐堕气味混合在一起的、地狱般的恶臭。
他在灰烬中徒劳地挖掘,直到双手血肉模糊,直到被人强行拖走。
他找到的,只有那枚被高温灼烧得变形、玻璃碎裂、指针永远停在那个绝望时刻的怀表。
警长伊桑,在那一天,死去了。
从灰烬中爬出来的,是猎人莫罗。
他的眼睛,从此再也映不出火焰的温度,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如同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一般的灰烬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