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桑·莫罗像一头融入荒野的孤狼,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坚实的地面上,最大限度地减少声响。
他离开了土路,选择沿着地势稍高的山脊线边缘行进,这能为他提供更开阔的视野。
目光所及,是一片被腐堕侵蚀的荒凉。枯黄的杂草东一簇西一簇,如同罹患瘌痢的头皮。
远处,那些扭曲、干枯的树木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形态怪异,像是凝固在痛苦中的灵魂。
更远方,哭泣矿洞所在的山峦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山体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夹杂着暗红与灰黑的色泽,仿佛一道正在溃烂的巨大伤疤。他没有看到任何活物,飞鸟、走兽,甚至连昆虫的嗡鸣都听不到,这是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风是这里唯一的主角。
它穿过岩石缝隙和枯木枝桠,发出忽高忽低的呜咽,巧妙地掩盖了其他可能存在的细微声音。
在这呜咽的间隙里,似乎夹杂着某种极其微弱的、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嗡鸣?非常轻微,几乎被风声完全覆盖,无法确定是否是错觉。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衰败植物的气味。
但除此之外,越靠近矿洞方向,那股甜腻的腐堕气息就越发明显,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在呼吸之间。其中,似乎还混杂着一丝……铁锈和某种类似臭氧的腥气?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在几处松软的泥土上,他发现了足迹——并非人类的靴印,而是一种细小、杂乱,带着爪痕的印记,符合疫鼠的特征。
足迹很新鲜,指向矿洞方向。在一丛特别茂密的枯草后,他还发现了几撮暗灰色的、粗糙的毛发,以及一小片被啃噬过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小骨头,上面残留着清晰的齿痕。
环境死寂得不正常。
腐堕污染浓度在升高。疫鼠活动迹象明确,且它们近期在此地觅食。风中那若有若无的嗡鸣和异常的腥气,与杰克描述的石头的哭泣和流血的矿脉隐隐对应。
矿洞内部的情况,恐怕比预想的更不寻常。
伊桑微微调整了背上短柄猎枪的位置,右手无声地贴近了誓约的枪柄。
他像一道灰色的影子,继续向着那片呜咽的山峦,向着那沉默着等待吞噬一切的洞口,稳步前进。
伊桑·莫罗像一道灰色的幽灵,沿着山脊的阴影线无声移动。随着距离的拉近,哭泣矿洞的入口逐渐清晰——那是一个嵌入暗红色山体的、如同被强行撕裂开的黑色豁口。
洞口周围散落着废弃的矿车和锈蚀的轨道,它们半埋在泥土里,像某种巨兽死亡后留下的骸骨。
嗡鸣声不再仅仅是错觉。它变得清晰可辨,低沉而持续,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心脏搏动,让脚下的碎石都随之微微震颤。
腐堕的甜腻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混合着更浓烈的铁锈与臭氧味,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晕眩感。
洞口附近的岩石表面,可以看到一些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渗漏痕迹,蜿蜒扭曲,仿佛山体在流泪。
那些细小的疫鼠足迹,在洞口变得异常密集和杂乱,似乎它们曾在此处疯狂地徘徊过。
伊桑在距离洞口约三十码的一堆废弃矿车后停下,半蹲下身,进行最后的观察。
洞口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那持续的嗡鸣正从黑暗中涌出。风从洞口灌入,发出一种类似呜咽的抽气声——哭泣矿洞名不虚传。
他没有立即进入。而是从皮氅内侧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物件——那是一副镜片略有磨损的风镜。
他将其戴上,风镜的护翼能一定程度上阻隔过于浓烈的腐堕气息,更重要的是,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它能帮助他捕捉到最微弱的光线。
然后,他拔出了誓约。左轮手枪冰冷的触感通过皮革手套传入神经,带来一种熟悉的、冰冷的安定。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所有的杂念——火焰、低语、过往的碎片——都压制在意识的最深处。
现在,他只是一名送葬人,即将踏入一座巨大的、活着的坟墓。
他站起身,如同融入阴影本身,悄无声息地踏入了哭泣矿洞那张开的、黑暗的口中。
光线骤然暗淡,只有洞口投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粗糙开凿的岩壁轮廓。
脚下是碎石和湿滑的泥土。那股嗡鸣声在通道内产生回响,变得更加立体,仿佛无处不在。空气潮湿冰冷,腐堕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岩壁上那些暗红色的血泪痕迹更加明显,甚至在某些地方,它们正极其缓慢地渗出新鲜的、带着幽暗光泽的液滴。
在一片嗡鸣和风声中,伊桑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从洞穴深处传来的、另一种声音——一阵细碎、密集、令人头皮发麻的抓挠声和吱吱尖叫声,正在由远及近,迅速变得清晰!
从通道前方的黑暗中,突然涌出了一片移动的灰黑色潮水——那是数十只乃至上百只疫鼠!
它们个头如野兔般大小,眼睛闪烁着病态的红光,裸露的皮肤上布满脓疮和增生的肉瘤,尖锐的爪子和牙齿在微弱光线下闪着寒光。
它们显然被惊动了,正疯狂地朝着入侵者的方向涌来!
伊桑的视线冷静地扫过汹涌而来的鼠潮,评估着它们密集的阵型和狭窄的通道环境。
用左轮或猎枪都需要时间,而地形对他极为不利。
他没有丝毫犹豫,右手持枪警戒,左手已如闪电般从皮氅内袋抽出那捆用油纸包好的炸药,并用牙齿咬住引信的一端,猛地拉开!
引信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火花和嘶嘶声,在昏暗的洞穴中格外醒目。
他估算着时间,手臂肌肉绷紧,以一个精准的投掷动作,将炸药包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落向鼠潮最密集的中心区域。
紧接着,他猛地向侧后方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后扑去,蜷缩身体,低头,双手护住头部。
“轰!!!”
巨大的爆炸声浪在封闭的矿洞通道内疯狂冲撞、放大,仿佛整个山体都为之震颤!碎石和泥土如同雨点般从头顶落下,砸在他的皮氅上。
炽热的气浪裹挟着疫鼠的残肢断臂和浓烈的硝烟、焦臭血肉味席卷而过。
爆炸中心区域的疫鼠几乎被瞬间清空,留下一个焦黑的浅坑和四处飞溅的污秽。
更外围的疫鼠被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吱吱的尖叫声变成了混乱的哀嚎,攻势为之一滞。通道前方暂时被肃清了一小片区域。
爆炸的巨响在洞穴内反复回荡,久久不散。
这无疑向矿洞深处所有可能存在的东西宣告了入侵者的到来,彻底丧失了隐蔽性。
爆炸可能破坏了通道结构的稳定性,头顶落下的碎石就是证明。
伊桑的耳朵在爆炸后暂时处于嗡鸣状态,除了那持续的地底低频嗡鸣,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伊桑从掩体后迅速起身,抖落身上的尘土。
誓约的枪口重新指向烟雾弥漫的前方。
他能看到,那些未被炸死的疫鼠在短暂的混乱后,红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疯狂,但它们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毁灭震慑,一时间不敢立刻涌上。
通道暂时被炸通,但前路,注定将因这一声爆炸而变得更加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