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冷雪以袖掩唇,轻声笑道:“诸位莫不是忘了,萧淼乃鸩鬼仙亲传弟子。即便武功不及,那制毒下毒的本事,怕是学了个十足。明枪易躲,暗毒难防啊。”她眼波流转,环视众人,“更何况……尹济桓手中,可是握着那《无涯神功》呢。”
《无涯神功》四个字如石投静水,厅内霎时一片死寂。众人面上神色变幻,各怀心思,方才同仇敌忾的气氛,转瞬被一股微妙的、彼此猜忌的暗流所取代。那传闻中能令人脱胎换骨、窥探武道极境的旷世奇功,诱惑实在太大了。
萧淼凑近尹济桓,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楼下那些人,名头喊得山响,实则多是些不入流的角色,竟然还想去参加武林大会?阿桓,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要不咱们……去那武林大会瞧瞧热闹如何?”说到后来,萧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尹济桓,显然很是感兴趣。
其实尹济桓早在为求丹药连闯四大门派时,便已料想会触怒整个武林,只是未料这风波来得如此之急。灭门惨案的凶手还没有什么头绪,却要先与整个江湖为敌。
尹济桓眉头微蹙,面色凝重起来,但看着萧淼眼中跃跃欲试的光彩,终是缓缓点头:“好,便去一看。看看那些‘正道栋梁’,预备如何对付你我。”
既要赴会,便需改头换面。尹济桓不肯再扮女装,目光在楼下喧嚷人群中扫过,忽而停在一处,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深夜,万籁俱寂。
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一间客房。床上,一个面相白净的男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正是那恶名昭彰的采花贼闫衡。
尹济桓与萧淼于房中谨慎翻检其行囊。萧淼边找边轻声问道:“阿桓,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尹济桓怒哼一声:“采花大盗闫衡,做尽恶事,最擅易容改扮,故而屡屡逃脱追捕。我桂花坞张大哥曾见过他这副面目,虽然被他逃了,张大哥却将其样貌绘下与我辨认,哼,他定是以为桂花坞已无人识得此貌,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戴上这张面皮。”
尹济桓从他的包袱里翻出数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更加坐实他就是闫衡,一剑刺向他的胸口,剧痛将闫衡从梦中惊醒,刚欲呼喊,萧淼已迅疾上前,一手紧紧捂住其口。闫衡挣扎两下,便断了气息。
尹济桓默然用他的衣服擦掉剑上的血迹,又于其枕下搜出几张面具,尽数收走。二人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第二日天蒙蒙亮,尹济桓和萧淼就退房离开了。天光大亮的时候,闫衡的同伴见他迟迟未起,叩门查看,却发现他死在床上,登时大惊失色,马上在酒楼中查起来,却为时已晚,尹济桓和萧淼早已离开清水镇。
他们二人把马车赶到树林中,二人于车中细看那数张人皮面具,皆做工精良,薄如蝉翼。各自选了一张覆于面上,稍作整理,又将衣领拉高,掩住脖颈衔接之处。
马车外部那些显眼的年节装饰亦需去除。萧淼抚过那些红绸灯笼,眼中流露几分不舍。尹济桓见状,温言宽慰:“如今正月已过,这些物件本就该撤下了。待明年过年的时候,诸事了结,我定陪你好好过个年,安安稳稳,热热闹闹的。”
萧淼闻言,心中一暖,眼中不舍渐消,含笑点头。
二人迅速将车饰拆下,付之一炬。火焰升腾,映着萧淼略带怅然的面容,他们曾经临时的家啊,她又凝视马车片刻,轻声道:“这辆马车太过扎眼,青山派众人也认得。前头寻个城镇,换一辆吧。”
尹济桓亦知这是稳妥之计,虽同样不舍这承载了二人许多回忆的“小家”,仍颔首道:“好。阿淼莫要难过,你我相伴,才是最重要的。”
“嗯。”萧淼望向他,绽开一抹笑颜。彼此都将那丝怅惘小心藏起,不愿徒增对方烦忧。
十三日后,他们驾着一辆比原先简朴小巧许多的马车驶入青州城,他们把原先马车内部的的柔软皮毛垫褥等舒适物件都弄到了这辆新马车上,如今萧淼正懒洋洋地倚在其中,指尖逗弄着乌龟小辉。
第三次来青州,尹济桓的心境和以前相比大不相同,青州城依旧如此繁华热闹,似乎无论江湖中如何风云变幻,都不能影响这个城镇。
过往荣光,转瞬即逝,一股深深的疲惫悄然漫上尹济桓心头,他开口问着萧淼:“阿淼,若待大仇得报,你体内寒毒亦解……往后,你想做些什么?”
萧淼闻言一怔,她此生多半在颠沛与谋算中度过,竟从未细想“往后”。蹙眉思索半晌,仍无头绪,便反问道:“阿桓,你呢?你想如何?”
尹济桓轻叹一声,目光望向车外流转的街景:“我想寻一处清静地,归隐。江湖中这些纷杂的人和事,太让人心累,阿淼,不如……你我一道,寻个世外桃源,重建桂花坞,可好?”后边的话夹杂了一丝小心翼翼,似试探,又似期盼,装作不经意地问出来。
萧淼眼中笑意漾开,干脆答道:“好。”
短短一字,却似春风化雨,瞬间抚平了尹济桓心中所有忐忑。他放下心来,只觉心之所安,便是心之所系之人在侧。有她在处,便是归处。
青州城内,果然比上次武林大会时更为喧嚣。长街两侧摊贩罗列,货品琳琅,行人摩肩接踵,携刀佩剑的武林人士随处可见,神情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