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滂沱,萧淼连唤数声,尹济恒方于雨幕中回神。侧首望去,萧淼周身尽湿,脸上雨水纵横,却朝他扬着粲然笑靥:“阿恒,该走了。”
尹济恒心头一暖,颔首道:“走。”
二人当即施展轻功,身影没入茫茫雨幕,相携远去。
春雨贵如油,这雨一连下了三日方才停下,雨过天晴,武林大会再次召开,广场经雨水洗刷,更显空旷。
萧淼随在尹济恒身侧,小声嘀咕:“一场武林大会,两度中断,竟还需要三度召集……啧啧,这兆头可不大妙啊。”
尹济恒听她这般抱怨,眼底不自觉沁出笑意,低声道:“就你话多。”
宋高义此番端坐石台正中,神色肃穆,他如今是武林盟主了,该有的派头都要有,身上换了一身崭新的锦缎灰袍,俨然已具盟主威仪。
他轻咳两声,见众人都停了话头,满意地笑了一下:“众位,前日天公不作美,武林大会被迫中断,如今继续,今承蒙诸位抬爱,推宋某暂摄盟主之位,他日若遇德才兼备之人,宋某定当退位让贤。”
台下众英雄豪杰连连夸赞宋高义一番,夸得宋高义有些飘飘然,他压了压手,众人禁声,他满脸笑容继续说着:“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寻获尹济恒和萧淼二人,据云仰师太所言,彼二人最后现身于峨眉派,我们……”
话音未落,忽被两道长笑打断。
“哈哈哈哈,大哥,此处当真热闹得紧啊。”
“哼,不过是一群正道伪君子的狗咬人大会!”
声如洪钟,破空而来。尹济恒和萧淼心中一动,这声音是——
只见焚枫与凌无霄自远处飞掠而至,施施然落到众人中间,焚枫双手背于身后,目光如电,扫过台上诸掌门,满是鄙夷。
场中霎时哗然:“是焚枫、凌无霄!”“魔教余孽,安敢来此!”“诸位,并肩上啊,抓住他们!”
宋高义连喝数声,方勉强压下众人的声音,他正义凛然地看着焚枫二人:“魔教妖人,我等正要寻你,你们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今日便诛杀尔等,以正天道!诸位……”
凌无霄好整以暇地转视一圈,将众人惊怒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众位,你们觉得若无周全准备,我二人岂会轻易涉足此地?”
“什么准备?”众人又一片哗然,宋高义强自镇定:“魔教宵小惯会虚张声势,诸位英雄豪杰莫要中计。”
“哈哈哈哈,宋掌门莫非忘了,当日在焚骨宗内,诸位于黑火药之中仓皇鼠窜的样子了吗?”凌无霄大笑起来,“这三日大雨,恰是我等布设火药的大好时机。这望日峰下嘛,此刻怕是已遍布乾坤。怎么,诸位要试一试吗?”
“什么?黑火药?!”众人基本上都知道黑火药的威力,是以满场骇然,宋高义连声呼喝都没有压住众人的声音。
直至洪叶高喊一句:“阿弥陀佛。”此佛号用上了一成狮吼功的威力,众人只觉耳朵一震,嗡嗡作响,终于止住话头。
宋高义冷冷地看着焚枫二人,恨恨地道:“你们莫要危言耸听,前几日接连下雨,黑火药早该受潮失效,何来威力?”
焚枫重重地哼了一声:“孤陋寡闻。”
凌无霄一笑,补充道:“我们既能造得火药,自有防潮之法。宋掌门,可要赌上一赌?”
宋高义面色陡变,仍然咬牙坚持:“诸位切莫魔教的花言巧语,此乃魔教惑乱人心之计。”
场中议论又起,人心浮动,竟无人再理会宋高义。
焚枫面色一沉,飞身掠上石台,他身形甫落,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比宋高义之前更有威势。宋高义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自从焚枫出现,华山派掌门康苍便面罩寒霜,一言不发,只冷冷瞪视着他。
焚枫环视台下,不屑地说道:“我们埋设黑火药,非为取尔等性命,我焚骨宗尚不屑此等手段,只为请诸位安安静静地听完我们说的话。”
康苍嘴角勾起,眼底是冷冰冰的笑意:“哦?不知焚城主有何高论?”
焚枫回头看去,发现康苍竟然坐在这里,一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两派宿怨,皆因当年弟子互生情愫一起私奔而起,彼此都认定是对方勾引蛊惑所致,尤其焚骨宗有人折在华山派手中,更是芥蒂深重。他们二人虽不至迁怒全派,却也绝无好感。
焚枫阴沉着脸道:“康掌门,没想到你竟也出关了?贵派弟子刘弘益,真是一个好弟子啊,内斗不休,更害死我焚骨宗门人。”
“哼,”康苍怒声道:“若非你焚骨宗妖人先行勾引,我华山派何至后患无穷?”
台下萧淼暗道一声糟糕,这两个心高气傲的老头子,你们的弟子和女儿都不在乎正邪之分互生情愫了,当年你们若肯成全那对有情人,何来今日之局?这般针锋相对,那对苦命鸳鸯不私奔才怪。
果然,焚枫勃然大怒,凌无霄欲要阻止,却是晚了一步,焚枫已疾扑向康苍。
康苍不屑地冷笑一声,他拍案而起,迎身而上,二人霎时斗作一团,拳掌交错,劲风四溢,身形快得令人眼花。
他们二人皆是武功高强之辈,打斗过程中难免殃及池鱼,石台上的众人纷纷起身避让,一时桌倒椅翻,乱成一团。
焚枫反手极快速地攻向康苍的左肩,康苍冷哼一声,施展奇特步伐躲过,掌缘如刀,斜劈向焚枫右腕,二人越斗越狠,眨眼间斗了二百多招,招招精妙狠辣,修为稍浅者根本难以看清。
他们二人初时或许仅为意气之争,然高手相搏,气机牵引,到后来竟皆难以自制,招招式式竟似要致对方于死命一般,再斗下去势必酿出大祸。
众掌门与英雄豪杰,或作壁上观,或碍于身份不便插手,竟无一人出声劝阻,眼见二人开始性命相搏,凌无霄急得顿足,高呼:“大哥!正事要紧,快住手!”
焚枫和康苍却充耳不闻,缠斗愈烈。
尹济桓再看不下去,纵身掠上高台,抬手揭去脸上精巧的人皮面具。
“是尹济恒!”“那魔头!”台下惊呼骤起。
尹济桓斜睨了他们一眼,不屑一顾,只目光扫过激斗二人,朗声道:“两位前辈,还请暂且停手,有话不妨慢慢说。”
两人见到尹济桓出现,对视一眼,竟同时撤招后退,各自稳住身形。凌无霄长舒一口气,疾步上前,立于焚枫身侧。
焚枫目光如电,将尹济恒上下打量一番,眼中掠过一丝惊异:“尹家小子,多日不见,内力精进若斯啊。”
宋高义身后,宋怜玥神色复杂地凝视尹济恒,她身旁的张堰则怒目而视,尹济恒却恍如未见,心神只系于台下那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