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帮忙吗?那个角度,可能闻得不是很清楚。”
如果语言可以化为实质的武器,那么莉莉丝这句轻飘飘的话,无疑是一柄淬了剧毒、附加了灵魂穿刺、无视所有防御的究极神兵。
它精准地,命中了爱丽丝(亚瑟)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尊严。
“啪嗒。”
那件在她手中还带着温度和香气的黑色丝质内裤,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从她僵硬的指间滑落,掉回了装满泡沫的木盆里。
爱丽丝的大脑,此刻是一片空白。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连羞耻的情绪都因为过于强烈而突破了临界点,化为了一种近乎“无”的、灵魂出窍般的状态。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三流搞笑剧里最拙劣的演员,正在上演一出足以载入史册的尴尬戏码,而唯一的观众,就是那个能决定宇宙命运的终极存在。
完了。
不如死了算了。
或者现在立刻发动【时光回响】,再穿越一次吧?代价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哪怕变成史莱姆也比现在强。
在她那已经化为一片焦土的精神世界里,莉莉丝缓缓地、优雅地走了过来。她没有再看爱丽丝,而是俯身,从盆里拿起了另一件干净的、尚未清洗的衣物,看了一眼,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放了回去。
整个过程,她都像是在进行一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日常检查。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爱丽丝的幻觉。
最后,她直起身,用那清冷的、不带一丝波澜的语调,对已经变成灰色石雕的爱丽丝说道:
“天黑前洗完。晚饭我想吃焗蜗牛。”
说完,她便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这个大型社死现场,留下爱丽丝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直到莉莉丝的背影彻底消失,爱丽丝那停摆的灵魂才“唰”的一下回归本体。一股比变成女孩时还要强烈百倍的羞耻感,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瞬间将她吞没。
“啊——!!!”
她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恨不得立刻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再立块碑,上书“羞愧而死的前勇者之墓”。
她是怎么有脸活下来的?
她以后要怎么面对莉莉丝?
一想到今后每天都要和这位“犯罪现场”的目击者同处一室,吃饭、说话,爱丽丝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昏厥过去。
莉莉丝那最后的反应,比任何嘲笑或惩罚都更具杀伤力。她那副“我看到了,但我不在乎,因为你太微不足道了”的态度,才是对亚瑟那仅存的、可怜的自尊心,最彻底的摧毁。
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爱丽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她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机械地、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将那盆衣物洗完、晾好。尤其是当她再次触碰到那些蕾丝花边时,她的手都会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傍晚。
餐桌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妮可毫无所觉,正开心地用小勺子挖着盘子里的土豆泥,嘴巴吃得像只小花猫。她的天真烂漫,是这片尴尬的真空中唯一的光源。
而爱丽丝,则几乎要把自己的小脸埋进餐盘里。
她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发出太大的咀嚼声。她感觉自己头顶上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变态”标签,而莉莉丝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提醒她下午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莉莉丝表现得……极其正常。
“妮可,不许把酱汁弄到衣服上。”
“爱丽丝,今天的汤味道不错。”
“饭后记得把窗户关上,晚上要降温了。”
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家长一样,语气平淡地维持着餐桌上的秩序。她越是这样正常,爱丽丝内心的煎熬就越是呈几何级数增长。这种感觉,就像是你犯了滔天大罪,而法官却微笑着对你说“我们来聊聊今天的天气吧”,那种无形的压力,足以将人逼疯。
晚餐在爱丽丝的“无声忏悔”中,艰难地结束了。
她逃也似地收拾着碗筷,冲进厨房,仿佛那里是她唯一的避难所。她将水龙头开到最大,试图用水流声来掩盖自己那快要爆炸的心跳。
就在她埋头刷碗,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独自消化这份屈辱时,一个盘子,被轻轻地放在了她旁边的琉璃台上。
爱丽丝身体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看到莉莉丝的手,将盘子放下后就收了回去。盘子里,装着一块切好的、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蜂蜜蛋糕,上面还点缀着一颗饱满的红樱桃。
这是……什么意思?
是“最后的晚餐”吗?还是某种“断头饭”的仪式?
她不敢想,也不敢问。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块蛋糕,直到身后传来莉莉丝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爱丽丝缓缓地转过身,偌大的厨房里,只剩下她和那块蛋糕。蛋糕的甜香,与她心中的苦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明白。
这究竟是惩罚后的施舍?还是猫捉老鼠时,为了让游戏更好玩而丢下的一点诱饵?
或者……
在她那复杂到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心情中,一个更加荒谬的念头,悄然浮现。
或许,在莉莉丝的眼里,自己下午那番丢人现眼的行为,真的就只是……一只淘气的小猫,因为好奇而打翻了墨水瓶一样,无伤大雅,甚至……还有点……有趣?
这个念头,让爱丽丝感到了一阵恶寒。
她和魔王之间的关系,似乎正在朝着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更加扭曲、更加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