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僚事件”的余波,在爱丽丝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经久不息的石子。
她的认知,彻底动摇了。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还能被她用“魔王的恶趣味”或者“别有用心的阴谋”来强行解释,那么昨天下午,莉莉丝那副不容置疑的守护姿态,则彻底打破了她所有的自我安慰。
一个阴谋家,是不会在意“家人”是否会被户籍官带走的。
一个玩弄人心的恶魔,是不会用那种方式,去驱赶一只无关紧要的“苍蝇”的。
在莉莉丝的行为逻辑里,似乎存在着一套坚不可摧的底层代码——凡是踏入这栋别墅,被她承认为“家人”的存在,都将得到她最高优先级的庇护。这种庇护,无关善恶,无关立场,只关乎“内外”。
她是这个家的“王”,而王,绝对不允许外人染指她的所有物。
想通了这一点,爱丽丝在看待莉莉丝时,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她不再是单纯地恐惧,也不再是简单地警惕。那是一种混杂了迷茫、困惑,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微妙的依赖感。
她开始下意识地观察莉莉丝。
观察她看书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观察她喝茶时无意识轻点桌面的手指,观察她在面对妮可的胡闹时,那万年冰山脸上极其罕见的一丝无奈。
她越是观察,就越是发现,剥开那层“魔王”与“宇宙守护者”的层层外壳后,剩下的那个名为“莉莉丝”的核心,似乎……只是一个不善表达、有点生活白痴、渴望家庭温暖,并且拥有着绝对力量的、孤独的女人。
这个发现,让爱丽丝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然而,这份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而扭曲的“家庭日常”,很快就被一则来自外界的消息,击得粉碎。
这天,莉莉丝派使魔去城里采购物资,带回来一张旧报纸用来包裹物品。爱丽丝在收拾垃圾时,无意间瞥到了报纸上的一则小新闻。
【“勇者搜救团”抵达王都近郊!昔日伙伴坚信英雄仍在人间!】
报纸上,印着一张有些模糊的画像,正是她曾经的队友,兰斯洛特、莉亚娜、塞拉菲娜,以及……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个满脸忧伤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伊莱拉。
爱丽丝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到附近了?!
报道里说,搜救团目前正在王都南边的“银月城”进行补给和情报收集,而银月城,离她们所在的这座无名小镇,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
“轰”的一声,爱丽丝刚刚平复下来没多久的世界,再次天翻地覆。
恐慌,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怎么办?怎么办?!
以兰斯洛特那个直线思考的脑子,和伊莱拉对自己的执着,他们绝对会把这附近翻个底朝天!一旦让他们发现了莉莉丝的踪迹——那个符合“红发魔女”特征的女人——一场灾难性的碰撞将不可避免!
她脑海中已经能预见到那副画面:兰斯洛特高喊着“魔女!还我队长!”,然后一记“圣光斩”劈向正在院子里喝茶的莉莉丝……
结果,大概是兰斯洛特连人带剑,被莉莉丝弹回来的一颗石子,嵌进对面的山里。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她要怎么阻止?
她的内心,第一次陷入了激烈的挣扎。
过去,她的动机很单纯:保护队友,不能让他们来送死。
但现在,她的动机却变得复杂起来。她是在保护队友不被莉莉丝伤害?还是……在保护莉莉丝这个奇怪的“家”,不被她那群愚蠢的队友们打扰?
这两个念头,如同两条毒蛇,在她的心里疯狂撕咬,让她头痛欲裂。
就在她焦头烂额,不知所措之际,命运,又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晚餐时,莉莉丝一边优雅地切着牛排,一边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宣布了一件事。
“明天我要去一趟银月城。”
爱丽丝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进了汤碗里,溅起一片汤汁。
“去……去银月城做什么?”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上次战斗,损坏了几个星图盘的能量核心。”莉莉丝回答道,“银月城的炼金公会黑市,有我需要的‘虚空水晶’。而且,”她看了一眼正埋头苦吃的妮可,“也该给你们添置几件过冬的衣服了。”
那一刻,爱丽丝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这算什么?主动送货上门吗?!
不行,她必须跟着去!
只有跟在她身边,才有可能在双方相遇之前,制造混乱,或者想办法引开队友们的注意!
“我……我们也要去!”爱丽丝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妮可一听要去城里,立刻兴奋地抬起头,满嘴酱汁地附和道:“要去!妮可要去!”
莉莉丝看了看一脸决绝的爱丽丝,又看了看满眼期待的妮可,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她似乎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好。”
第二天一早。
一辆由两只梦魇兽拉着的、外表朴实无华但内里极其奢华的马车,缓缓驶离了别墅。
马车里,气氛极其古怪。
妮可第一次出远门,兴奋地趴在车窗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莉莉丝则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而爱丽丝,则像一只惊弓之鸟,坐立不安。她的小脑瓜里,正在疯狂地进行着头脑风暴,设想着几十种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以及应对方案。
马车平稳而迅速地行驶着。
当远方那座宏伟的银月城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爱丽丝的心跳,也随之攀升到了顶点。
马车在城门口缓缓停下,接受卫兵的例行检查。
爱丽丝紧张地撩开车帘的一角,向外窥探。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的人群中。
一个身影,是那么的熟悉。
那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骚包到极点的特制圣光铠甲,那头标志性的、永远都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金色短发……
是兰斯洛特!
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亚麻色长发、身形纤弱的少女,正满脸忧愁地四处张望着。
是伊莱拉!
他们……他们就在城门口!
爱丽丝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内闭目养神的莉莉丝。
相遇,似乎已经进入了无法规避的倒计时。
一场史诗级的混乱,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