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庄严与……挥之不去的荒谬感。
爱丽丝,或者说,此刻在万众眼中已然确认为“女神”的存在,静立于擂台中央。那身烈焰般的红披风与白金勇者冠,此刻仿佛成了最讽刺的装饰——她不是来接受加冕的勇者,她是来……亲自给人加冕的神明。
国王洛伦特四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极力维持着王者的镇定,但眼神深处的震撼与无措却难以完全掩饰。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转向了那乳白色光柱刚刚消散、周身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神圣气息的林克。
“林克。”国王的声音透过魔法传开,带着一种强行扭转的郑重,“女神亲临,赐下祝福,此乃千年未有之神迹!你,即为女神所选之勇者,艾拉西亚王国,不,是整个世界当之无愧的守护者!”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旁边静默的爱丽丝,补充道:“至于这勇者之冠与披风……”他的语气有些迟疑,按照传统,这些是该赐予被认证的勇者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爱丽丝,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平静,却仿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谕感:
“冠与披风,既已披戴,便留着吧。”
她碧绿的眼眸淡淡扫过林克,那目光不再带有之前的审视或对抗,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属于赐予者的淡然。
“它们,算是我赐予你的第一件礼物。”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瞬间奠定了全新的格局。
勇者之冠与女神亲赐的披风,不再是王国授予的荣誉,而是神明赐予的恩典!
林克浑身一震,刚刚止住的泪水险些再次涌出。他深深低下头,用颤抖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回应:“谢……女神恩赐!林克……必不负女神期望!”
他的声音透过尚存的魔法扩音,传遍了寂静的竞技场。
“女神恩赐!”
“女神承认了!”
“林克勇者!女神钦定的勇者!”
人群再次爆发出狂热的欢呼,这一次,指向性无比明确。所有的崇拜与敬畏,分流向了两位主角——对女神爱丽丝,是纯粹的、近乎信仰的膜拜;对勇者林克,则是对于神选之人的拥戴与期望。
国王明显松了口气,连忙顺势宣布:“如此甚好!即刻起,林克,即为王国承认之勇者!享有一切勇者权柄与职责!”
加冕仪式,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仓促又“圆满”地完成了。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的环节,本该是新任勇者前往王都大神殿,在女神(雕像)面前进行宣誓,并接受主教们的第二次、更具象征意义的祝福。
可现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无比的敬畏与一丝茫然,投向了那位就站在这里的、活生生的女神。
一位白胡子老主教,颤巍巍地走上前,对着爱丽丝深深鞠躬,几乎将额头贴到地面,声音带着哭腔般的激动:“尊……尊贵的女神冕下……不知……不知您是否愿意移步大神殿……接受我等卑微的供奉与祈祷?亦或是……勇者的宣誓仪式……”
他的问题,代表了在场所有神职人员和贵族的心声。如何处理一位降临凡尘的神祇?典籍中没有记载,历史上没有先例!
爱丽丝微微蹙眉。
去神殿?对着自己的雕像(如果他们有立的话)接受祈祷?这感觉……太过怪异。
她看了一眼满脸期待又忐忑的国王和主教们,又瞥了一眼虽然激动但眼神依旧坚定的林克,以及旁边那位眼神亮晶晶、充满好奇与善意的塞尔达公主。
(麻烦……)
她心中暗叹。但事已至此,若直接离开,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混乱和猜测。
“仪式,从简。”她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地即可。”
“此地即可!”老主教如蒙神谕,立刻高声重复,转身对着其他神职人员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快!布置简易祭坛!女神冕下愿在此地接受吾等敬意!”
整个王都的力量瞬间被调动起来。
效率高得惊人。
很快,擂台被迅速清理,铺上了最昂贵的白色绒毯。一个简易却不失庄重的祭坛被搭建起来,上面摆放着鲜花、圣水和一些闪烁着微光的魔法材料。虽然没有大神殿那般宏伟,但在女神亲临的光环下,这简陋的祭坛仿佛也散发着无尽的神圣。
国王、公主、所有贵族、主教、骑士,乃至有能力挤到前方的民众,全都面向祭坛——或者说,面向静立于祭坛前的爱丽丝——恭敬地跪伏下来。
林克作为新晋勇者,单膝跪在祭坛的最前方,紧握着拳头,心情激荡。
爱丽丝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群,感受着那汇聚而来的、纯粹而狂热的信仰之力,心中那份荒谬感越发浓重。她就像一个被意外推上舞台的演员,不得不继续演下去。
(算了,就当是……稳定人心吧。)
她走上前,站在祭坛边。没有祈祷,没有吟唱。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自然而然地流淌出那温和而磅礴的乳白色光晕。
光晕以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缓缓扩散开来,轻柔地拂过每一个跪伏的人。
被光晕拂过的人,顿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宁静包裹了全身,仿佛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连日来的疲惫、焦虑、甚至一些隐疾都似乎得到了缓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
“神迹!又是神迹!”
“女神在赐福我们!”
“我感觉……好舒服……”
低低的、充满感激的啜泣和赞叹声在人群中响起。
这并非爱丽丝刻意为之,只是她体内过于庞大的神圣本质自然散发出的气息所带来的附加效果。但在此刻,这无疑坐实了她“生命与光明女神”的身份。
老主教激动得老泪纵横,带领着所有神职人员,开始吟唱起古老而庄严的赞美诗。只是,那赞美的对象,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神像,而是眼前这位真实存在的女神。
“……礼赞光明,礼赞生命,礼赞行走于人间的女神爱丽丝……”
歌声在竞技场上空回荡,庄严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