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闷头走得飞快，周奕被江辰牵着跟在后头小跑了好一段路，直到拐过街角才停下。
她气喘吁吁，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的体力也太拉垮，才跑几步就喘成这样？
这时她才发现江辰的手还牢牢攥着自己，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她耳尖发麻，连忙甩开手扭过头。
这家伙，走路就走路，拉拉扯扯做啥？
手腕上柔软的触感突然抽离，那转瞬即逝的空落感让江辰失神了一瞬。
抬头看见周奕泛红的耳尖，他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三人一时无话，只有夜风穿过街道。
“兄弟，”江辰两步追上陈浩，一把勾住他肩膀，“整点串儿去！这顿哥们请，啤酒管够！”
他朝身后打了个响指，对周奕扬了扬下巴：“那边那个快断气的，赶紧跟上，羊肉串管饱。”
烧烤摊的烟火气混着孜然味儿扑面而来，铁网上的肉串滋啦作响。
陈浩盯着跳跃的炭火发了会儿呆，突然伸手抢过江辰刚撬开的啤酒：“我先干为敬。”他仰头灌下小半瓶，“敬...特么的眼瞎。”
周奕默默把烤得焦香的羊肉推到他面前：“想骂就骂，这儿没外人。”
啤酒瓶一个接一个空下，陈浩几乎是端起就灌。
陈浩家是典型的县城家庭，父母在老家经营小超市，勤恳实在，也带着点生意人特有的精明。
从考上大学开始，就每天被父母关切。
“你年纪不小了，要早点找个对象。”
“遇到合适的姑娘要主动些，像你这样闷葫芦可不行。"
“听说你王叔家儿子都要二胎了，人家才比你大一岁呢。”
“找个会过日子的姑娘定下来，爸妈这辈子就踏实了。”
这些念叨日复一日，渐渐化作他心头的倒计时。
他开始不自觉把脱单当成主线任务，天真地以为只要找到女朋友爸妈就不会再唠叨了。
因此，当林雅婷给他一点若有似无的暧昧回应时，他立刻就沦陷了。
他以为终于遇见了命中注定的缘分，真心实意付出感情的同时，甚至连未来都规划好了。
接着就是见家长、凑首付、拍婚纱照…雅婷想生几个孩子都可以，要是她怕疼，丁克也没关系。
当第五个空瓶倒在桌上时，他抹了把嘴角的泡沫才开口道：“我真的以为……我们之间，是……互相喜欢的。”
“我以为她跟我聊天是认真的，我以为她让我帮忙写作业是信任我，我以为她没拒绝我送的早餐、也没删我朋友圈，是因为她也喜欢我……”
啤酒瓶在桌子上磕得“咚”一声，他捂着脸，再也说不下去。
周奕心里一阵阵发酸，这种自欺欺人的滋味，她再清楚不过。
“学姐对不起……”陈浩低着头，“我那时该听你的…”
“没事的。”周奕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其实该道歉的是我。今天这出戏…确实过分了。”
江辰突然把一快烤的焦黄的馒头片塞进陈浩手里：“苦情戏演完了就吃饭。”他挑眉指指周奕，“ 为了你这事，有人可是连你钱包掉了这种烂梗都使出来了”
“还不是你当时摆架子！”周奕一脚踹在江辰小腿上。
她转头对陈浩解释："别听他瞎说，就是...当时找这位大爷帮忙费了点周折。"说完自己也憋不住笑了。
陈浩看着两人斗嘴，刚扬起嘴角，桌上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
他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有些犹豫。
“你不接？"江辰叼着烤串含糊地问。
“…我妈。"
他慌乱地看了周奕和江辰一眼，才接起电话：“妈……”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母亲焦急又关切的声音：
“浩浩！辅导员刚给我打电话，说你被骗网贷？！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家里？！”
“没、没事了妈，我已经…”
“没事？！学校都要报警了你还说没事？！你到底怎么搞的啊浩浩！”
她急促的声音穿透了话筒，连周奕和江辰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浩低着头支支吾吾回答道：“我……我只是想帮一个朋友……”
“帮朋友？你还想帮谁？你连自己都顾不好！我跟你爸省吃俭用供你读书，是让你去被人骗的吗？”
说着又忍不住补了一句：
“早就跟你说让你找个靠谱对象，有人看着你，哪会惹出这些事！”
听到这，陈浩心里憋着的那股火气忽然被点着了。
“又来了妈！谈恋爱能解决什么？一天天的催我找对象烦不烦啊？”
“你怎么说话的？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一个人在外面，不会照顾自己，还老被人骗，我能不操心吗？！”
“我没求着你们操心！”
急促的呼吸声让空气变得压抑，母子两头的沉默拉得又长又重。
周奕担忧地看着陈浩紧绷的侧脸，江辰在一旁使劲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漫长的十几秒后，母亲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浩浩......还欠多少，跟妈讲。妈给你想办法，别让你爸知道，行吗？”
那一瞬间，陈浩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起母亲平时连买件打折外套都要犹豫半天，现在却问都不问具体数额就要帮他凑钱。
鼻尖开始发酸，眼前的灯光都开始模糊。
“妈……”他哽咽着，“不用了，真的……已经还清了。”
“别骗妈了，”母亲的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辅导员都说是好几万的，怎么可能一下子还清？你别瞒我了，行不行？”
陈浩紧紧抿着嘴，眼泪忽然“啪”地一声砸在桌上。
他吸了口气，艰难地笑了一下：“真没事了，妈。朋友……帮我把钱要回来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只剩轻微的呼吸声。
“真的？”
“真的，你信我。”
“那就好……”母亲长长舒了口气，“是哪位朋友？改天带回家来，妈妈做一桌好菜谢谢人家。”
母亲吸了吸鼻子，又故作镇定地补一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记得先给妈妈打电话。钱不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
“嗯。”
陈浩重重点下头低声应着，泪水一滴滴滑落，砸在桌上的烤串纸上晕成一片。
通话结束很久后，他依旧握着发烫的手机，对着早已沉寂的话筒说了句：“妈，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