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渊下意识地举剑相迎。
又是一阵短暂而急促的金铁交鸣，在混乱的感知中持续了许久。
“铛！”的一声脆响，左手短剑格开了碧玉剑的直刺，剑势顺势一旋一撩！
“啊——！”江怜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持剑的右手齐腕而断，带着那柄碧玉剑飞了出去。
断腕之痛让她动作一滞，空门大露。
白璃渊眼中赤芒一闪，几乎是本能地，右手长剑如毒蛇出洞，携带着积郁了三百年的滔天恨意与毁灭剑意，“噗嗤”一声，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江怜月的心口！
剑尖从其背后透出，带出一溜暗红色的血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江怜月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贯穿而出的、流淌着赤红与漆黑血液的剑锋，脸上疯狂的神色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不甘……
她抬起头，望向面前煞气环绕、眼神冰冷如霜的白璃渊，嘴唇翕动，鲜血从嘴角溢出，用尽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地嘶声道：
“白……璃渊……你……赢了……呵呵……可……我不甘心……我恨啊！
话音渐弱，最终，她眼中的神采彻底黯淡，头颅无力地垂下，周身缭绕的黑气如同失去凭依般迅速消散。
白璃渊怔怔地看着被自己长剑贯穿、已然气绝的江怜月，赤瞳中的疯狂与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一瞬间的空白与惊愕。
这就……杀了他们了？
云渺仙宗的余孽，她‘第二憎恨’的人……就这么死了？
她成功了？
她下意识地，手腕一动，“嗤”的一声，将长剑从江怜月心口拔出。
温热的、带着诡异腥甜气的血液从伤口和剑身上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溅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白璃渊低头，看着剑身上那赤红中混杂着污黑的血液，沿着冰冷的剑锋缓缓滑落。
一股巨大而虚幻的空茫感，伴随着复仇得偿后的些许快意，以及更深沉的疲惫，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在心象世界的苍穹之下，白璃渊手持滴血的双剑，矗立在仇敌的尸骸之间。
复仇的快意如潮水般涌上，却又在下一刻被一种更深邃的虚无所取代。
“成功了……我杀了她了？”
她真的成功了！
她真的……成功了。
她真的成功了……？
她成功……了？
她想着想着，赤红的瞳孔中又再茫然。
不对，这感觉不对。
云渺仙宗经营万载，底蕴何其深厚？
江怜月诡计多端，保命手段层出不穷，玄玑、磐石也非易于之辈……纵然她战力滔天，这场复仇也未免来得太过顺畅了些。
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拨动着命运的丝线，将胜利的果实直接送到了她的嘴边。
思绪如电，她猛地回想起之前战斗中那几次莫名的恍惚，那天地倒悬、景象扭曲的怪异感，那仿佛自己的剑招被某种力量引导着，精准地找到敌人的破绽……当时只以为是激战中的错觉，或是江怜月的邪术干扰，但现在想来，那更像是一种被精心编排的“剧情”！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腾”地在她心中燃起，比之前的杀意更加炽烈！
想也不用想，她就猜到是谁的做的了！
“是了……是幻术！”白璃渊眼中赤芒暴涨，煞气冲霄，她猛地抬头，直接开骂，“江怜月！你这下作贱人！以为使用幻术编织这虚假的胜利，就能蒙蔽本座吗？！休想！这一切都是假的！统统都是幻象！”
她认定这是江怜月临死前布下的最后一道、也是最恶毒的陷阱，用一场虚假的胜利来玷污她真实的复仇，让她永世沉沦在自我怀疑之中！
“给本座——破！”
白璃渊厉啸一声，不再理会眼前的“尸山血海”，猛地闭上双眼。
体内那源自混沌剑心的磅礴灵力爆发而出，旨在撕裂一切虚妄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她要凭借自身无上道心与强横修为，强行冲垮这令人作呕的幻术世界！
外界，正全力维持“潜心术”与重瞳神通的张溯，骤然感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抗拒力袭来！
“不好！”他心中剧震，重瞳深处的七彩神光一阵摇曳，“不愧是曾登临大乘的剑仙、仅靠单纯的仇恨就看穿了我这全力以赴构筑的幻术，太强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白璃渊那凝聚了毕生修为与不屈意志的神魂力量，正化作亿万道无形的锋锐剑气，狠狠地劈砍着他以神识编织的世界规则之网。
“但我也不会轻易让你破开！为了师妹，给我稳住！”张溯咬牙，眸中星云旋转到极致，将自身对神魂、对此方心智世界催谷到巅峰，神识之力如同最坚韧的丝线，死死缠绕、修补着那些即将崩断的规则，与白璃渊的冲击力疯狂角力。
“轰隆隆——！”
整个心象世界在这两股绝强意志的碰撞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天空不再是单调的血红，而是像打翻的调色盘，各种混乱的颜色交织、流淌。
大地如同波浪般起伏，焦黑的泥土与断裂的兵刃被无形之力揉碎、重组。
场景开始疯狂切换、扭曲、变形！
刹那间，白璃渊发现自己不再站在宗门废墟之上，而是身处一座阴森威严的高台之下——云渺仙宗戮仙台！
台上，她年轻的父母被冰冷的符文锁链禁锢，执法长老面无表情，两名行刑者手中利剑闪烁着寒光。
台下，是无数张冷漠、麻木，甚至带着幸灾乐祸的脸孔。
两岁的她，被迫跪在最前方，眼睁睁地看着那夺走她一切的光华落下……那刻骨铭心的绝望与冰冷，瞬间淹没了她。
“不——！”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剑气本能地横扫，却只搅动了虚无。
场景再变！
戮仙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瘴气弥漫的荒莽山野——十万妖山边缘。
一个衣衫褴褛、灵根已废的小小女孩，茫然地站在及腰的野草中，瘦小的身影在风中瑟瑟发抖，巨大的孤独与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吞噬。
身后是抛弃她的“仙门”，前方是吞噬生命的绝地。
这是她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起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