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目光，停留在电脑屏幕刺眼的蓝光上，以及那行《神陨纪元》游戏通关后弹出的标语——“恭喜您，魔王莉莉娅大人，您已完成最后的篇章——覆灭”
“啊……果然还是覆灭了吗？”林墨双手离开键盘，靠在电竞椅上无奈叹了口气。
《神陨纪元》
一款以西幻世界题材为主题的可联机大世界游戏，玩家可以自由选择种族培养角色，其游戏中的每个行为都会影响主线故事的结局。
说实话，林墨刚开始接触这款游戏的时候也被其自由度与主线故事那能根据自己角色行为变动的模式震惊。
但无论林墨如何尝试，纵使已将自己的角色——魔王莉莉娅培养成顶级战力，大陆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战力也难以避免魔族覆灭的结局。
“为什么？哪里出了问题？”
林墨还在思考的时候，目光却无意扫到电脑屏幕——“覆灭……或许亦是新生，想……真正了解这个世界吗？”
【是/否】
标语什么时候变了？
林墨一愣，鼠标不由自主地轻点选项【是】，看样子这款游戏还有后续篇章？
电脑屏幕传来一阵乱码，林墨懵了，“不是哥们，怎么还有病毒？”
刺眼的白光吞没了林墨，随后是无边的黑暗，意识的沉沦。
再睁开眼时，属于“莉莉娅”的庞大记忆不断冲击林墨的神经。
“嘶……疼疼疼，脑袋要炸了！”
剧烈的头痛仿佛要撕裂灵魂，她不由自主地扶住脑袋，指间触碰到的是却是冰凉柔顺的银色发丝。
稍稍缓过神来之后，首先映入莉莉娅那双猩红眼眸的，是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宫殿穹顶。
永恒晦暗的魔域天空，划过无数道由光明能量组成的箭矢。
宫殿之外还能听见教廷圣歌的吟唱、兵器的碰撞、以及某种生物垂死的哀嚎。
“我这是……”
莉莉娅有些懵圈，刚刚被电脑一阵白光闪过，然后脑海中闪过魔王莉莉娅一生的庞大记忆，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从王座坐起，莉莉娅低下头打量着自己，平时穿的居家T恤已经变成了一套繁复华丽的黑色裙甲，面料似绸非绸，泛着暗哑的光泽，一双精致金属靴套在笔直白嫩的小腿上。
胸前也多了一对不该有东西……
“啊？我这是……”
莉莉娅慌忙将白皙纤细的手指抚在胸前，感受着掌中传来的柔软。
“莉……莉莉娅？我变成莉莉娅了！！”
带着独属于少女却又有着魔王清冷的声音脱口而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穿越了，还变成了自己创建培养的角色。
“不是……我天天喊老婆老婆，不是我想变成老婆啊！”
莉莉娅欲哭无泪，早知道她创建角色的时候应该创建个男角色的。
陪伴了自己十八年的大龙不在了也就算了，眼前这兵临城下的景象，分明是游戏主线剧情中，导致魔族近乎覆灭的最终战——【覆灭】！
“开什么玩笑啊！”
她快步走下王座，动作带起的一阵微风，吹散了额前的几缕银发。
目光透过不知何时被打成废墟的主殿石门，魔都的景象让她心头一沉。
战争已经打到了魔都内部，破败的城市中到处弥漫着硝烟。
曾经浩瀚如海的魔界大军，此刻如同被潮水冲刷的沙堡，在教廷军团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圣骑士的剑光如同移动的光墙缓慢推进阵线，牧师们躲在骑士后面进行祷言汇聚出无数闪耀的魔法阵，光之雨越过骑士投射在魔族军队中造成远程打击。
“唉……阵线全面崩溃甚至已被压至殿前，魔都防御法阵早已被破坏。” 莉莉娅见到这幅景象开始飞速分析战局，得出的结论令人绝望。
『跑路吧兄弟，和游戏里的终章没什么两样，必死了。』
在《神陨纪元》的剧情里，魔王莉莉娅也正是在这场战役中，于王座前被光明圣女亲手斩杀，魔族至此一蹶不振，近乎灭族。
搞什么？！莫名奇妙地穿越也就算了，甚至要落地成盒了？！
恐惧，绝望，但更多的却是不甘心。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刺入手心却毫无察觉。
她……不想死。
不想穿越过来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还要迎接死亡的结局。
但……就算硬拼，她拥有满级面板，面对整个教廷的精锐，加上那个属性压制自己的光明圣女，胜算无限接近于零。
逃跑的话……四周空间已被圣光结界封锁，即使是永恒级的传送法术也根本无效，就算逃脱了，魔族覆灭，她这个魔王又能躲到哪里去？
投降就更别想了，就光明教廷的尿性她这位魔王就算投降了也是难逃一死。
就在莉莉娅心念电转，思索着该怎样才能保住自己小命的时候，一个清晰，带着温柔的女性声音，直接在她身后响起：“看来，你已经认清现实了，魔王莉莉娅。”
莉莉娅霍然转身。
王座厅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纯白无瑕的圣女袍带着金色的裙边与复杂的神圣纹路，这些无一不在昭示着来者的身份。
光明圣女——伊莎贝拉。
她手持一柄镶嵌着硕大光之水晶的法杖，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晕。
“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传送？”莉莉娅不由得心中一紧，圣女什么时候到她身后她都不知道，看来刚穿越过来感知能力与力量都还没完全掌握。
光明圣女那蓝宝石般的眼瞳中带着一种审视与……并非纯粹敌意的复杂情绪盯着眼前的莉莉娅。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莉莉娅带着警惕的声音问道，同时背在身后的手中也捏着一道蓄势魔法，时刻准备战斗。
莉莉娅内心很慌乱，但在敌人面前绝不能露出胆怯的神态。
伊莎贝拉似乎并未感受到莉莉娅的小动作，或者说，她并不在意。
她向前缓缓走了几步，法杖底部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叩叩”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你的亲卫，比你更懂得权衡利弊。”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或者说，他们比你更懂得……惜命？”
莉莉娅瞳孔微缩。本来以为亲卫兵是被派出去抵抗教廷部队了，没想到却是早溜之大吉了。
“所以，你是想亲手杀了我？”莉莉娅皱了皱眉，“能劳烦圣女大人亲自动手，还真是我的荣幸。”
该死，要是圣女不来这么快，或许她还能灭一些教廷杂鱼，拖一拖时间想想办法保命。
伊莎贝拉停下了脚步，站在距离莉莉娅约十步远的地方。
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我是来给你，和你的子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哦？”莉莉娅挑眉，心中的警惕仍然不减。
游戏里可没有这段剧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军破城，你们还能撤军不成？教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仁慈了？还是说，你们是来劝降的，觉得活捉魔王，比一具尸体有价值？”
“你说得对，莉莉娅，活人的确比尸体更有价值，况且……”伊莎贝拉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依旧平静，“外面的局势你应该很清楚。最多再有三刻钟，教廷将彻底踏平这里。那个时候，你是死是活，教廷都能裁决你的命运。无谓的抵抗只会让魔族从此成为历史书上的一个名词。”
她顿了顿，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直视着莉莉娅的红瞳。
“现在，你有一个选择。与我签订主仆契约，成为我的专属女仆。以此为交换，我将以圣女的名义，命令教廷停止进攻，保留魔族最后的火种，就此撤军。”
……啥？
莉莉娅，或者说她灵魂深处的林默，感觉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
女……女仆？
让一个满级魔王，教廷眼中必须被圣光裁决的恶魔之主，去给光明圣女当女仆？
这比她穿越还离谱！这圣女脑子被圣光烧坏了吗？还是说……这是什么新型的羞辱方式？
“……哈？你在说什么？”
莉莉娅不知道这光明圣女……或者说教廷在打什么鬼主意，但这个方案值得考虑，毕竟……不答应就是死。
相比起来直接被灭杀……女仆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伊莎贝拉依旧站在原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莉莉娅，“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会死，为你陪葬的，将是外面所有仍在为你而战的魔族子民。”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最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住了莉莉娅的心脏。
好了，不用考虑了，虽说莉莉娅是刚穿越过来的，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况且她本身也不想死，伊莎贝拉能给她一条活路已经是超乎意料了。
莉莉娅叹了口气，“……为什么？”她不明白，现在的剧情完全脱离游戏不说，这荒诞的发展属实让莉莉娅搞不懂，“以你的力量，加上外面的军团，明明可以彻底消灭我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保留魔族火种？教廷会同意？”
更别说让她这个“罪大恶极”的魔王当光明圣女的女仆了。
莉莉娅耳垂有些泛红，让一个几分钟前还是男性的她突然来当女……女仆，真的很难为情。
伊莎贝拉微微偏头，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教廷需要魔族存在。”
一句话，让莉莉娅再次沉默。
需要魔族存在？
为什么？
刹那间，属于林默的游戏知识库疯狂运转，关于《神陨纪元》世界观的种种设定浮现脑海——人族，魔族，精灵种，龙族。四大种族只有人魔两族为死敌，精灵种隐居月光森林不问世事，龙族虽说强大但数量不多且并非无敌于世。
那是为什么……
红瞳猛缩，莉莉娅似乎想到了什么。
人族中并非只有光明教廷，人族势力很复杂，既有属于神权势力的光明教廷，也有属于世俗王权的王室。
教廷，或许需要魔族这个“外部威胁”来维持其地位，凝聚信仰，同时……制衡那位权力与力量日益膨胀的国王！
如果魔族彻底消失，外部威胁被清除，那么人族内部大概率会发动神权与王权的内战！
所以，魔族不能亡。
至少，现在不能亡，也不能亡得那么彻底。
光明教廷需要一个可控的魔族作为政治筹码。
而自己这个魔王，就是这个筹码……最好的人选和工具。
只要限制住自己这个魔王，即使魔族还有十二魔星，也无法抗衡教廷。
真是……精妙的算计。
莉莉娅看着眼前这位圣洁无瑕的圣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复杂。
“女仆……”她咀嚼着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还真是个……能将我时刻监视控制的好身份。”
成为圣女的贴身女仆，意味着她将时刻处于圣女的监视之下，同时也成了教廷向王室展示“我们掌控着魔族”的活体证据。
伊莎贝拉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追问：“你的答案？”
“还能怎么办？我只能答应了呗。”莉莉娅双手一摆，叹了口气说道。
不投降能咋办？人家教廷给了一条生路不选就是死呗，活着至少还能保留魔族部分力量，虽说沦为教廷和王室的政治斗争工具，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可不是游戏，死了还能重开。
只要活下去，就有翻盘的机会。
“契约。”莉莉娅说道，“至少得让我知道具体条款吧？尤其是，关于‘主仆’的定义，以及魔族保留地的自治权限。”
当女仆什么的无所谓了，只要其要求别太过分，所谓的女仆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身份而已。
重要的是必须手握魔族自治权，否则自治权落入教廷手中，那和灭了没什么区别，自己也会真正变成光杆司令。
伊莎贝拉的眼眸中，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隐去。
她似乎没料到，这位以狂暴和毁灭著称的魔王，在此等绝境下，竟然还能保持如此清晰的谈判思维。
“可以。”
伊莎贝拉抬起手，一份由光之文字构成的契约文书在空中缓缓展开，条款繁多，光芒流转。
莉莉娅走上前，目光锐利地逐条扫过。属于现代法律意识的抠字眼本能全面启动。
时间，在两位身份迥异的少女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还好，即使损失了大部分权限，但至少自己这个魔王仍然是魔族最高统帅，关键军权与部分自治权仍然在手，十二魔星也还活着。”
莉莉娅，曾经的魔王，抬起手指，逼出一滴蕴含着强大魔力的暗红色血液，滴落在了那份光之契约的末尾。
“我，莉莉娅，在此签订契约。”
一瞬间，契约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契约成立，从这一刻起，圣女身边多了一位贴身女仆。
但莉莉娅在心中安慰自己：卧薪尝胆罢了，蛐蛐女……女仆而已，迟早会摆脱这个身份，重新回来的。
“走吧，”伊莎贝拉收起契约，转身，嘴角露出一丝不要察觉的轻挑，“我的……女仆小姐～”
莉莉娅最后看了一眼被几缕月光照耀的残破王座，窗外烽火连天的魔都，然后迈开脚步，跟上了那道纯白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