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号”全力驶离那片被污染的海域，直到海水的颜色恢复正常的湛蓝，空气中腐朽的气息被清新海风取代。
塞拉菲娜虚脱般地靠在船舷边，大口呼吸着，仿佛要将肺里积攒的污浊全部置换。
伊莎贝拉和莉莉娅虽然表面镇定，但眼底深处都残留着一丝面对深渊巨物时的悸动。
返回白河城教廷后，伊莎贝拉第一时间与闻讯赶来的奥尔多城主进行了闭门交谈。
“奥尔多城主，事情可能还要更加麻烦，那处污染源，深渊裂缝是一个活体，具体实力暂且不知，但污染能力十分强大，海域正在不断被侵蚀污染，必须尽快得到解决，否则迟早会蔓延到白河城附近。”
伊莎贝拉说明了探查到的消息，这关乎整个海洋生态乃至沿海周边城市的安全。
奥尔多城主虽然对“污秽”这种概念不是很懂，但看伊莎贝拉的语气和态度就知道事情十分严峻。
“我会尽全力提供支持，船只、物资、人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随意提。”
奥尔多郑重承诺，但眉宇间的忧虑挥之不去。
“还请诸位……务必小心。”
会议结束后，房间内只剩下核心的几人。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协助塞拉菲娜准备之前提到过的净化法阵材料，用法阵来封印或者净化那处深渊。
“奇怪……塞拉菲娜说的那净化法阵怎么总感觉在哪看到过呢……”
莉莉娅自顾自地走到房间一角，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散发着古老晦涩气息的魔典，快速翻阅起来。
伊莎贝拉正在用温和的圣光帮助塞拉菲娜进一步稳定精神，小雪莉则乖巧地坐在旁边，好奇地看着莉莉娅和她那本奇怪的书。
突然，莉莉娅翻阅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目光凝滞在某一页用古魔族语书写的段落上，瞳孔微微收缩。
她“啪”地一声合上魔典，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眼睛如同冰锥直刺向刚刚情绪稍缓的塞拉菲娜。
“喂！塞拉菲娜。”
莉莉娅的声音不高，带着压迫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解释一下。关于‘心之结晶’净化法阵的最终代价，你不知道吗？”
塞拉菲娜被她问得一怔，脸上血色褪去几分，下意识地避开莉莉娅的目光。
“什……什么代价？”
“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莉莉娅嗤笑一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塞拉菲娜，魔典被她随手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自己看看吧，我们魔族古籍中可是有那净化法阵的记载，上古时期，你们人鱼族曾面临过类似的危机，动用过这种法阵。”
“记载中提到——‘以众灵之慧光，凝希望之结晶，然需一至纯之意识为引，导洪流，定乾坤，然洪流过后，引者亦如朝露散于晨曦，十不存一。’”
她站在塞拉菲娜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翻译过来就是，需要一个强大的意识作为阵眼来引导能量，而这个‘意识’，在法阵结束后，会因为巨大的消耗而灵魂意识彻底消散！”
“这意味着，无论净化成功与否，执行净化的人，都会死！”
莉莉娅的眼神锐利如刀，注视着塞拉菲娜的眼睛。
“你是根本不知道，还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把自己作为最后一次的‘祭品’？”
“我……”
塞拉菲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几乎要瘫软下去。
她实在没想到魔族居然会有这样详细的记载。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眼眸中充满了被戳穿秘密的惊慌。
伊莎贝拉震惊地看着塞拉菲娜，从对方眼神中，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有被隐瞒的些许疑惑，但更多的是对这个决意自我牺牲的少女的心疼与震惊。
“塞拉菲娜，这是真的吗？你从一开始，就打算牺牲自己完成净化？”
伊莎贝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小雪莉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弄得呆到了，她挪到伊莎贝拉和莉莉娅中间，小手攥住两人的衣角。
碧蓝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声道：“塞拉菲娜姐姐不是故意的啦……她只是……只是太急了……莉莉娅姐姐，圣女姐姐，你们别吵架……”
孩子天真的话语，稍稍让莉莉娅平静了些，让紧绷的气氛有了一丝缓和的余地。
塞拉菲娜双手捂住脸庞，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泪水化作的珍珠不断从指缝间滚落。
“对不起……对不起……”她泣不成声，“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根据族内的记载这个阵法是最后手段了。”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伊莎贝拉和莉莉娅。
“族里的古籍……确实有模糊的提到引导者需要承担巨大风险……但并没有莉莉娅小姐说的那么明确……”
“可我……我能感觉到……那是需要付出一切才能驱动的力量……我是人鱼族的公主，这是我的责任，我的使命……更别提我的家人们都已经被迫沉睡了……因为那处深渊……”
“如果告诉你们真相……你们还会帮我吗？我不敢赌……我真的不敢赌！只要能拯救大家，拯救我的家园……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看着塞拉菲娜的模样，莉莉娅眼中的冰冷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无奈和了然的神色。
伊莎贝拉的心则被深深触动了。她走上前，没有责备，只是轻轻地单膝跪地，张开双臂，将哭得像个孩子的塞拉菲娜拥入怀中。
温暖的圣光自然而然地流淌，如同母亲的怀抱，安抚着塞拉菲娜濒临崩溃的灵魂。
“塞拉菲娜。”伊莎贝拉的声音温柔，在她耳边响起，
“每一个生命都无比珍贵，包括你的。牺牲自我或许看起来很壮烈，但那不会带来真正的救赎。”
“它只会给活着的人留下新的伤痕。你的母亲如果醒来，发现用自己的沉睡换来的，是女儿的永逝，她该多么痛苦？”
莉莉娅也叹了口气，走到两人身边，语气罕见的褪去了嘲讽和别扭。
“所以我才说你是笨蛋。”她看着塞拉菲娜，“听着，人鱼公主，我们会尽全力帮助你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随便去死。明白了吗？”
这霸道又别扭的“宣言”，刺破了塞拉菲娜心中最后的阴霾与绝望。
她伏在伊莎贝拉温暖的肩膀上，感受着莉莉娅那另类的关怀，泪水流淌得更凶。
那是被理解、被接纳、被珍视的感动。
等到塞拉菲娜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作战会议才真正开始。
议题的核心，从“是否净化”变成了“如何在不牺牲任何人的前提下完成净化”。
伊莎贝拉沉思良久，目光依次扫过莉莉娅和塞拉菲娜，一个大胆的设想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
“或许……我们不必完全遵循古籍的记载。”
“塞拉菲娜的力量在于‘共鸣’与‘引导’，她是启动和协调净化之力的最佳核心，不可或缺。但她缺乏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独自承担所有反噬。”
她看向莉莉娅，眼神闪烁着智慧光芒。
“而我和莉莉娅，我们拥有截然相反，却同样强大的力量——我代表‘秩序’与‘生命’，莉莉娅掌控‘虚无’与‘毁灭’。在之前的探索中，我们的力量甚至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伊莎贝拉站起身，用手指在空气中虚划出一个复杂的三角结构。
“我在想，我们是否可以构建一个‘三位一体’净化阵？以塞拉菲娜为引导核心，以我的圣光作为秩序的基石与生命屏障，以莉莉娅的暗影作为吞噬污秽的虚无壁垒！”
“我们三人共同构成一个稳固的能量循环，由我和莉莉娅分担并抵御绝大部分污染反噬，保护作为核心的塞拉菲娜！”
这个设想太过大胆，以至于说完之后，房间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莉莉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她那精致的脸庞上，绽放出兴奋的笑容。
“呵……有意思！把圣光和暗影这两种本质上对立的力量强行糅合在一起，构建一个临时的稳定结构，去对抗那片‘虚无’……”
伊莎贝拉看着莉莉娅，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眼神中充满了全然的信任。
“因为我知道，如果是莉莉娅的话，一定做得到。光明与黑暗的力量，并非只有绝对的对立。”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散发着温和的圣光。
莉莉娅同样伸出手，覆盖在伊莎贝拉的手上。
暗影魔力与圣光轻轻接触，没有预想中的排斥，反而如同阴阳两极般，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吸引力与平衡。
塞拉菲娜看着眼前紧紧握手的圣女与魔王，她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她将自己的手，轻轻叠在了她们交握的手上，冰凉的手指感受到了来自光与影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温暖的支撑。
“我相信你们……”
塞拉菲娜的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请让我，和你们一起，战斗到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