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一个月，十一放假的前一周。班主任将怀里那一沓纸张放下，走到了讲台前。
“这周五，我们学校组织秋游……”她话音未落，小孩兴奋的议论声便在教室里膨胀开来。
费了老大劲，终于把班上的纪律平息下来，老师松了口气。
“记得把回执给家长看！”赵老师觉得这么说、肯定会有稀里糊涂的孩子把这事落下，便接了一句，“明天回来，把钱和签字的回执单交过来，要不然不让去！”
“好——”
放学路上。
“秋游秋游……”宋子明显得很兴奋，连梁晓琪偷偷拿了他两根流口水都没在意。
“上蹿下跳的……那么兴奋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剥开一只糖的包装，感受着熟悉的甜味在嘴里绽开，她享受地眯起了眼。
“真是的，怎么不是大事啦！”莫语默少见地反驳了她，十分期待的样子，“秋游诶，学校居然还会带我们出去玩呢，以前从来没有过~”
好像还真是，出于安全考虑，幼儿园是不会组织学生外出的，即使有类似的活动，也是在周末、有家长陪同的情况下。
不过，小孩子对世界还真是充满了激情啊。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不愿出去玩的呢？搞不懂……
……
秋游的前一晚，没有布置作业。
父亲见梁晓琪没事可做，喊她陪自己打游戏。可是……爸，您有没有考虑过，一个正常的小女孩根本玩不明白您的红警？
不过，虽然她在上辈子从未接触过这个游戏，可多少也是有些基础在的，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能问几个策略相关的问题。对此老爸十分高兴，一个劲夸她有天赋——
可惜没过多久，两人都被老妈抓小鸡似的，从电脑前面拎走了。
“琪琪明天不是还秋游吗？不给她准备点吃的？”她眼睛一转，“走，跟我去家乐福。”
“一个秋游路上吃的东西，用得着去家乐福买？”老爸嫌麻烦，抗议道，“我看是你自己想去！待会儿去楼下买点不就行了……”
“害，楼下都卖的什么什么垃圾食品？种类还少……”说了一半，看着老爸质疑的眼神，老妈也不装了，语气软了下来，“对，就是我想去，老梁你去不？”
“我还能不去？”老爸认命地翻了个白眼，抓起车钥匙。
梁晓琪本来对逛超市兴致缺缺，但听到“秋游”和“零食”两个词，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宋子明那张兴奋的脸。她下意识地拽了拽母亲的衣角：“妈……能不能叫上宋子明？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哟，咱们琪琪还知道找小伙伴了？行啊，我这就给他家打电话。”
……
零九年，正是零售业的黄金年代。
当时家乐福这些大型超市很受欢迎，它们规模不小，通常是一栋巨大的、两三层的独立建筑，外面是规模极大的空旷停车场，几辆免费班车停在那里。面向马路的那一面，连锁超市的巨大logo被内置的灯管点亮，非常显眼。
哪怕是工作日的晚上，这里的人流依旧不算少。入口处总是人声鼎沸，手推车和购物篮的碰撞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混合着熟食、生鲜和空调的味道。
从车上下来，梁晓琪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建筑，微微一怔。随着[我]慢慢长大，这些超市虽然依旧存在着一部分，但也不像眼前的景象这般热闹了。
“记得吗？以前妈妈还把你抱到购物车的小座上，那个时候你还没断奶呢……”母亲似乎很喜欢对她提起那段浑浑噩噩的往事。
“哦。”梁晓琪有点尴尬，随便应和了两声，便拉着宋子明往卖零食的地方跑，“我们挑东西去了。”
“别走远了！”
“好——”
她答应着，顺手拉住了想要伸手去插米堆的宋子明，又从促销阿姨那儿接过两小杯试吃酸奶，递给他一杯。
“走吧，想买啥？”
“这酸奶好喝……哦，我要买橡皮糖！”宋子明不假思索。
“别老是吃那个，多不健康！”宋子明的母亲像有顺风耳似的，听见了孩子的咕哝，条件反射地说。
“啊……”
宋子明一下子就蔫了。上辈子糖被管得死死的，本想着这时候能理直气壮地吃，可依旧被拦住了。
“没事，我买两包，回头你朝我要就行。”走远了，梁晓琪拍了拍他的肩膀。
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不是吗？
宋子明的眉眼一下子就舒展开来。
就这样，两人手上的零食越堆越多。归队后，宋母正想习惯性地数落宋子明两句，可见孩子们手中大差不差的一垃圾食品，只是张了张嘴。
这……总不方便把两个孩子一块儿数落了吧。
梁母打了个圆场，给两个孩子各买了一顶帽子。梁晓琪的是一顶渔夫帽，卡其色的，上面配了一只蝴蝶结，梁晓琪接过自己的，反手就扣在了宋子明头上，顺手又把他的棒球帽拿来，反着戴在自己头上。
“……还挺可爱的。”她摸着下巴，用一种颇具老登气质的姿势在小男孩的四周转悠，反复打量。
“不可爱！”
宋子明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前一阵子的女装启蒙，反应有些激烈。他的脸立刻就通红了起来，触电似的把那顶帽子摘下。一旁几个不明原委的家长没怎么在意，哈哈一笑。
……
睡前，梁晓琪收拾着明天要带的东西。零食、水壶，纸巾，以及那个父亲递过来的、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保护好的、像素高达千万的卡片数码相机。对哦，这年头，人们主要还在用它拍照呢。
“琪琪，早点睡~可不要激动的睡不着了！”母亲见她房间的灯还亮着，进来叮嘱道。
“好……”
我怎么可能激动，都多大人了。
随手关了灯，在黑夜里，她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不甚清晰的天花板。
她想起宋子明在超市里兴奋的样子。宋子明他，现在怕不是在船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吧？我当年可也是激动的不行呢。
可惜，那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快乐，自己早就弄丢了。
她觉得自己隐隐约约触摸到了什么，可细想时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悟出来。
大概只是对童年的一点感慨吧。别想那么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