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上的时间很无聊。
这种长时间的车程，总是会驱使着人摸出手机，刷会儿论坛或者清一下二游的日常。梁晓琪本想这么做，可拍了拍校服的裤子，才发现自己没有手机。
说起来，现在的智能手机普及了吗？似乎还没有吧，连那个苹果四都没发布的样子……在那之前有别的智能机出现吗？不知道。
百无聊赖的她，只能从书包里掏出昨晚买的各种零食，咔嚓咔嚓地吃着，顺带递给身边的莫语默一包饼干。
“诺，吃不吃？”
“欸？好哦。琪琪要不要尝尝我的？”莫语默拿出一盒切好的水果，又递给她一只牙签，“是哈密瓜~”
“好……”
梁晓琪是个实诚人，一点也没跟小姑娘客气，连吃了三块瓜。
“说起来，琪琪你今天为什么没跟宋子明坐在一起呀？”
莫语默有些担心。他们平常都形影不离的，今天没有坐在一起，是不是闹矛盾了呢？
“啊？哦，是因为我们上车太晚，没找到两个挨到一块的空座。”
“唔唔，这样呀。那挺可惜呢~”
呼，还好不是吵架啦——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嗯，不能吵架，吵架很可怕的……
……
秋游的活动，只是简单的爬山而已。
这山在市郊，也算是个老牌的风景区。山不高，就连梁晓琪这种体力杂鱼的人，也能轻易爬到山顶。
山顶上有一大片碑林，显得文化底蕴充足。
孩子们出来是为了散心，而不是为了品鉴艺术。那些名家的书画就这样被晾在了一旁，兀自矗立在秋风中。
“啊，这个地方我来过！”
宋子明可算是找到了能拿出手的事情，跟刚刚在车上坐在一起的那几个男孩介绍，“这个地方我看见过松鼠！”
“动物园外面也有松鼠吗？”
“有的有的，以前我看见过好——几次！”
“啊，看，在那里！”
“在哪呢，我怎么没找到啊？”
“它的颜色和木头太像了……”
三个男孩咋咋呼呼地追逐着小动物的痕迹。本想过去排解一下宋子明孤独的梁晓琪见状，笑呵呵地退回了莫语默身边。
“真好啊……”
小时候的我，还是保留着很多社交能力的，还知道主动出击呢。周铭义，孙家驹，王鹏。他们三个人都不错，只可惜后来不是升学就是转学，都分道扬镳了，只有周铭义因为住得近，还能时不时见一面。
“嗯嗯，另一个奇奇也找到朋友啦~”莫语默眨眨眼睛，“不过，晓琪你倒总是一个人呢，也要和大家多说话呀。”
“……啊？我吗？”
跟一帮小孩有啥可说的。
“对呀对呀，总觉得晓琪总是很孤独的样子呢。”
“……”
梁晓琪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
孤独？废话，我能不孤独嘛，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只是习惯了而已。
她张了张嘴，可一转头，莫语默又被其他的朋友叫走了，只留下她一人，形单影只地站在原地。
宋子明和他的几个同学又看上了一堆崎岖的山石，毛手毛脚的孩子们立刻又开始比试攀登了。
那几个孩子身手都不错，三两下爬到了顶端，唯独宋子明怕陡，不敢爬。
“哎，你踩那里，抓那里……”
几个孩子却没有嘲笑他，反而开始出谋划策。没多久，宋子明居然爬上去了，站在顶端，开始模仿动画片中反派的笑声。
总觉得有些怀念呢。
她有些欣慰，下意识地拿着卡片相机，给这几个男孩拍了一张。看着他们灿烂的笑容，她突然又觉得自己的情绪不是很妙了。
——
社团招新的那天，学校的主干道上布满了各种摊位。青年左手提着一瓶矿泉水，右手拎着两本书，步履匆匆，与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动漫社那几个跳宅舞的妹子很漂亮，可他十分害羞，不敢多看两眼；管乐团的学生在摆弄着乐器，他确实有相关的特长，可不敢自荐。
那不是他这种人该去的地方。
至少他是这么告诫自己的。灯光、音乐、人群与欢笑，在某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些元素都是一张张嘲讽的笑脸，毫无保留地陈述着他那失败的青春。
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种愤怒——既然我得不到，那就都毁掉好了。
如果这是魔法少女的片场，他恐怕已经被这怨念变身为精英怪了吧。也可能是小怪？毕竟这年头想当boss也得要人物弧光，也需要强烈的信念，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个普通人，连破坏这热闹的力量都拿不到。他能做到的，仅仅是走远一些，走进图书馆，让那本厚厚教材中的知识将自己麻痹住，与此同时留下一个单薄萧瑟的背影。
“……晓琪？”
猛然惊醒。
莫语默不知何时回来了，甜甜地笑着，顺带着尽力地掩饰眼底的担忧，打断了她记忆的闪回。
“快来呀，该吃午饭啦～”
“……嗯。”梁晓琪晃了晃脑袋，将精神聚焦于现实。
午餐是分组吃的。莫语默带着梁晓琪理所当然地挤进了宋子明那一组，他们的午餐垫有点简陋，是一张方形的床单，是孙家驹拿的。没人嫌弃它磕搀，孩子们拿出各自的食物，在床单上铺开。
“……”
宋子明喜滋滋地接过晓琪递来的那包橡皮糖，和他的新朋友谈笑着，说起松鼠，说起刚刚攀爬的乱石，话题越来越远。
小时候的[我]，还没像现在这么烂，稍作引导就能像个正常人。
真好啊，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恐怕宋子明的问题将不再是问题了呢。他不一定有多出色，但肯定能自然地和人交流，也不会像我这样自卑和麻木了吧？
……可是，我呢？
怎么就他.妈的没人来帮我呢？
我活动出丑、考试考砸、学习卷到头晕眼花、拼尽全力赢得挂科、考研落水的时候，怎么就没个人来跟我说点好听的呢？
心如乱麻、坐立不安。
“……我去附近看看。”
她三两口啃完面包，站起来。宋子明感觉出梁晓琪的情绪不对劲。
可梁晓琪平常无论做什么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哪里碰见过青梅竹马状态如此糟糕的时候？于是只能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要干什么才好。
莫语默想追过来，梁晓琪早就料到了她的行动，轻松地晃了晃手腕上的卡片相机。
“去拍两张风景。”
于是莫语默将信将疑地坐回去了——梁晓琪在支人走这一方面，确实练得炉火纯青。
……
秋高云淡，天地澄明。从山顶眺望，小半个城市的版图在脚下铺开，那写在道路的田字格中的楼宇，玻璃外墙上折射着太阳耀眼的光辉；再远些，是地标“西锦电视塔”，塔顶的钢针肃穆地剑指天空。
梁晓琪姿态随意地趴在栏杆上。看背影，确实像是在享受这片宽广天地。
可眼泪划过她的脸庞、流淌到下巴，浸湿了她的衣襟。她没有抽噎，甚至身体都没有抖动，任凭泪流着，早就习惯了这样孤独地宣泄情绪，
就像是一头威风凛凛、独来独往的猛兽，受伤后昂首阔步地走回洞穴，而后蜷缩起来、默默地舔舐着伤口。
父母关爱所带来的、如幻觉般的片刻温暖，又怎能填补积累二十多年的空洞呢。
我好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