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全完了……”
翌日，孟初月的精神十分萎靡，顶着黑眼圈。
“我的游戏账号，我的好工作，还有我的爸妈，全都没了、见不着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女孩拧开半满的矿泉水瓶，其中能闻到些许刺鼻的气味。她轻轻地嘬了一口瓶中液体，随即耳根子开始发红。
这……是白酒吧。看她的样子，似乎还没少喝的样子……
第一节课是道法，桌上摆着它的课本。眼神开始迷离的孟初月见了这书，侃侃而谈。
“梁晓琪啊，你知道吗？我们的时代，已经做到了哦，它上面的东西……虽说‘付出就有回报’还是有点夸张，可基本上就是这样~不用工作也能生活，工作什么的纯属是为了兴趣。我本来就是好奇以前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才来这里干活的，可是、可是，搞出来这么个幺蛾子！”
“你、你现在，是我身边唯一的能说这些事情的人了……我要辞职，我他么不想干了，我要回家……”
“……”
梁晓琪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她，只是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
语文老师是个快退休的老太太，经验丰富。
宋子明听得很认真，眼睛瞪的像铜铃。相比之下，梁晓琪的态度就相当随意了，心里从胡思乱想到渐渐放空。多亏这个年龄段的身体精力旺盛，要不然她高低得睡过去。
“今天的作文，写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孟初月，你敢读一遍你写的东西吗？前言不着后语的，时空穿梭，想得挺美……你是不知道，听过《汤姆·里德尔》没？它的作者一写到时空转换器都把持不住，你要是能写好了直接就能当小说家——不行，女孩子脸皮薄，我找个男孩子的。康燕然，你起来！”
刷，康燕然红着脸站了起来。
“张老师，我也脸皮薄。”
“大男子汉，还脸皮薄？”张老师一句话，让孩子的脸更红了，他低下了头，不知道该看哪里。
“……”
梁晓琪听了这话，顿时冒出了一股子无名火。
“男子汉”，就是因为这三个字，都是因为这三个字……伤心的时候无人安慰，这三个字在敦促他坚强；疲惫的时候无人体谅，这三个字在嘲笑他无能；受欺负的时候没人来帮忙找场子，这三个字在逼迫他承担。
烦躁的情绪，和侧面传来的微醺呢喃混杂在一起。
“历史的、垃圾桶……”孟初月不屑地摸出水瓶，又抿了一口。
梁晓琪心中一动。
“……你们，没有这种说法吗？”
“我在书本上看过……嗝儿。”
“所以……在那个时候，不会有人再拿这种观念，去捆住孩子们了吗？”
“捆住……？”孟初月迷茫地重复着这个词，酒精让她思维迟钝，但核心观念却异常清晰，“人……不就是人吗？为什么……要分得那么清楚？”
“真是糟糕的时代，嗝儿~比不了我家半毛。”她的怨气，和酒气一并喷发出来，“回家，我要回家……”
是啊，真是糟糕的时代。
语文老师有些难办，只得翻出下一个女生的名字：“啧……林小言！你行不行？”
“哎，搁着呢！”
下一个被叫到的女孩腾的一下子站起来，高马尾俏皮地跳跃了两下。她有着端庄的面容和绝好的身材，仅仅十二岁，胸前就已经颇有规模了，可偏偏脸上的表情非常的……不着调，跟她优雅的气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你能不能念？”
“成！”女孩大大咧咧地点了点头，“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
语文老师没给康燕然好脸色，在夸林小言胆大的同时，还不忘数落康燕然两句：“你瞅瞅人家，还不如一个姑娘！大家来看看，她写的东西到底有哪些问题……”
康燕然努着嘴，坐下。动作虽然很硬气，可梁晓琪注意到，他一下子就蔫了下来。
“……”
嚯哟，真厉害。男生连害羞的权力都没了。
烦躁的梁晓琪搓起头发。辫子扫过后背的感觉，无时无刻提示她“自己也是被优待着的一员”的事实。
我在被优待时，多少会有些羞愧，可女生在享受特权时，八成就会觉得“这些东西是她应得的”了吧……啧，给她们惯的。十年后的群魔乱舞，这种偏袒肯定得背锅的——
可惜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梁晓琪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她悟出的道理，是偏见还是事实。
……
秋日的风……一点也不显凉爽，掺着一股难忍的燥热。天空湛蓝，所见之处没有半片浮云，一只太阳孤零零悬在天上。
梁晓琪坐在法桐的树荫下，毫无风度地翘着二郎腿，对面的树梢上落来一只喜鹊，她就对着它咂嘴。后者警惕地看着女孩，没敢靠近，也没飞走，只是歪了歪头，纳闷这丫头为什么要用逗狗的方法来逗它。
“她就是纯想让我来丢脸！”
很难想象，康燕然这样的老实人，也能露出这么不悦的表情，他跟身边的宋子明抱怨着，“还千方百计找借口折腾我，不就是没交作业。我又不是没补，而且也没糊弄，至于记恨到现在吗？”
宋子明撇撇嘴：“没准老师只是对女生好呢。”
“那也一样烦人！啧，累活脏活男生干，挨骂挨训男生来，不是说男女平等吗？平等在哪里？”
“可是……”
喜鹊被这怨气吓得扑棱棱飞走了。梁晓琪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仰头，视线追随鸟儿，消失在树梢的深处。
作为这扭曲系统的受益者，这个时候再跟他一起骂，就显得阴阳怪气了。
“老梁，你是女生吧？你来评评理，我劝不住他了。”宋子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扯着康燕然的袖子，走到了她身边，“就不能消消火？”
“笨，消什么火，人康燕然说的也没错啊。”
梁晓琪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女生，一个个的都被这种人惯得贼矫情。你看看，陈欣妍、刘佳佳这几个人，不就是典型的这种吗？”
那几个名字都是挺魔怔的追星小姑娘，可以说，梁晓琪对“明星”和“追星族”的负面认知，有一大半都是来源于对她们的印象。
康燕然听有人认可了他，表情有些松动：“……就没有什么方法，让这些人的看法多少改观一些吗？”
“没有，反正我做不到。”梁晓琪耸耸肩，“这破时代就这德行……做好自己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