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班会。
“关于我们的那个元旦的事……”
老师在上面叽里呱啦地讲着，梁晓琪没听，在下头糊弄着作业。
“舞蹈……”
被子植物的结构……啧，时间太久远，都有点忘了，翻翻书。
“咱们就选人……”
根茎叶花果实种子。好，让我再看看下一题。额，向光性，反重力性，还有啥来着……？
“……梁晓琪。”
呼，糊弄完了。这字我自己都弄不清楚了……算了，反正老师也不查。
“梁晓琪？”班主任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她才堪堪听见、抬起了头。
“啊？叫我？”
“我们班的节目是舞蹈，你得上。”班主任平静地叙叙述道，“你不上咱们班就没人了，多为咱们集体考虑一下？”
“……”
梁晓琪愣了两秒。
啥玩意儿？叫我跳舞去？
“您……想让企鹅飞起来？”她试探地说道。
班主任一愣：“这个比喻是何意味？”
班上笑点低的学生开始熟练地憋笑。
“总之我不想上。”梁晓琪说的很直白。
“我不是说了，你不上可就没人上了，你也是很优秀的学生，这个时候不是更该为集体考虑一下？”
“别呀，我为班级出过力，我为班级流过血，我做出的‘不参加’这个决策，可是充分考虑了集体的建设，具有强烈的大局观的……”梁晓琪开始了诡辩。
“说人话？”
她得意地一叉腰：“我根本不会跳！您看，把我这种拖后腿的排除在外，那不也是顾全大局嘛！”
“我不信！”班主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书上这么难的东西你都学得会，就几个动作你整不明白？”
这句话刚说出口，班上同学憋的笑，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出来了。浸在这一片哈哈哈之中的班主任有些发愣。
“老师，琪琪这方面，确实不太擅长啦。前一阵子教课间操的体育老师，因为死活教不会她，绝望过一次呢……”莫语默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她不参加，确实是为了大家考虑的！”
班主任张了张嘴，想再反驳两句，可最老实的莫语默都这么说了，让她有些摇摆不定。
“那就……别让晓琪参加了？有哪个男生愿意来试试吗，陈尘你怎么举手了？什么，你要上？”
……
“好顺利啊。”放学路上，宋子明感叹道，“莫语默说话就是有分量，我还以为咱们得动些别的手段呢。”
双马尾的女孩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过奖啦……”
孟初月有点好奇：“你还有啥手段吗？”
“当天请假呗。梁晓琪说她能伪造免体证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哦……”
孟初月点头，可还是没法理解这帮人的做法。想了半天，她想不明白，只能偷偷去咬梁晓琪的耳朵。
“集体这种东西，归根结底还是很尊重个人意志的呀。如果是不喜欢、不擅长的活动，直接拒绝应该就行了吧？可是老师为什么劝你参加的时候在反复提这几个字，你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用一些千奇百怪的方法来躲呢……”
梁晓琪冷笑两声。
“哪有什么集体，只是老师方便管理的借口而已。”
“……”
什么意思，这个集体，难道不是集体……？
未来人很聪明，但在这些有悖于底层逻辑的地方，孟初月表现得像个新兵蛋子，总觉得有点犯恐怖谷。
如果集体不是集体，那它是什么呢？
……
元旦那天。
气球，拉花，对联，窗花，彩绘，以及黑板上用粉笔写的艺术字，满溢的颜色有些吵眼睛——每年的班费，都用到这里了。
“新年快乐～”林小言和彦小琳无精打采地摇晃到了座位上，眼睛都没睁全，恍惚间瞥见了梁晓琪的影子，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随即各自趴在了桌上。
“你俩干啥去了，这么困？”
“嘛～熬夜打游戏而已啦。”
刨去这两个奇葩，教室里洋溢着热烈的气氛。几乎所有人都撒开了欢，去找人聊天，品鉴某人的零食，点评某人的穿着，亦或是某个表演用的道具。
有些人大放异彩，被灯光聚焦，光鲜亮丽……而有些人默默地坐在角落，无人在意，他们的职责就是要去成为那些所谓的青春赢家的陪衬。
梁晓琪冷眼打量着眼前闹哄哄的景象，一点也没有怀念的想法——她就是那些被忽略的后者之一；放在动画里，就是那种脸都懒得画出来的NPC。
“哎老梁，你这糖哪买的？这牌子还出新品了？”
宋子明在班里走了一圈。这些人都沉溺在特殊的氛围里，愿意搭理他的也不多，开口好像就是没话找话似的，总觉得所有人的眼光里都带了些不耐烦。看见梁晓琪也一个人呆在这里，他像是找到了同伴似的，赶忙凑到他身边。
“隔壁小区的超市，一个月前就出了……”
她心不在焉地答，随手给他倒了点。哪怕梁晓琪态度不好，宋子明依旧喜滋滋地嚼了起来。他们之间也没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屋子的学生，就像看着一盆金鱼。
“我们俩从第一眼就互相看不对眼，这人平常笑呵呵的，但是转过脸去就搁背后骂我。”
“那你还跟他玩什么……”
班委在诉苦。梁晓琪挺理解他的，他吐槽的对象确实是个神人。可是这些人际交往，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集合了，去地下体育馆！”
班主任一挥手。
于是学生们乌央乌央地集合，缓慢地往楼下走去。
……
灯光，音乐。
舞台上的乐队，是个草台班子。
毫无起伏的鼓点，忽快忽慢的节奏，时常按错的音符，一言难尽的唱功。梁晓琪突然觉得，把那个主唱踹下去、她自己来唱，可能都比他们唱得好。
“……呵。”
很快她就被自己气笑了。
报名的时候自己唯唯诺诺、百般推脱，演出的时候又对他们指指点点……操，我真他.妈.的是个傻.比啊，和那些双标的东西没什么区别了。
可是，可是……还是不甘心。
凭什么一帮比我还废物的家伙都能万众瞩目，我这种多少有点实力的小透明就什么机会都没有呢？是该怪我不擅长争取，还是怪那些该死的未来人暗中操纵，亦或是该怪这个看“关系”的社会呢。
烦。
哪怕是个成年人，梁晓琪也不是个成熟的成年人。她想到医院里空降的关系户，做的破事还要自己收拾；亦或是那几个没能力的人、靠着喝顿酒就能骑在自己头上，曾经被强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偏偏我还拿他们没办法……操。出去遛个弯、散散心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