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吃的也差不多都端上来了。
小坛焖肉，蒜苗炒干豆腐，带着虾的鸡蛋羹……梁晓琪从没说过自己爱吃什么，但父母端上来的菜都是她喜欢的。
原来我的喜好被记得这么清楚吗。真是的，惦记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值得去惦记的人。
“还真得谢谢琪琪，今天拿参加你的生日聚会当借口，终于翘掉一次课外班，”莫语默一进门，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靠，“老妈更年期了，越来越急，家里也没个人管她……诺，给你的。”
莫语默的礼物很简单，是一只做工精致的黑色本子。
“好正经，送这个完全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琪琪眼里的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嘛……”
“你是抛却了一切多余情感的超级高中生战士。”
“怎么听起来像是动画里的反派呢……唉。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疯疯癫癫的，可每天除了做题就是补课，不找点搞点抽象麻痹一下自己，真的会垮掉的……”
莫语默一半疲惫、一半赌气地扭过脸去。恍惚之中，她如今的模样，开始逐渐地与记忆中那开朗、温暖的小天使重合——
重合了半天，却没重合上。
无穷无尽的压力，理所当然地将她扭曲成了一副陌生的样子。现在的莫语默，似乎有了几分放弃治疗的意思了。
“唔、唔……晓琪，不是什么高级货，就是、就是我自己买的……生日快乐……”
孟初月声音很小，眼神也躲闪，鼓起了莫大勇气的样子。递上来一只透明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只钢笔。英雄的，看上去五十多块钱。
盯着她的眼睛，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随后她摇了摇头，将这礼物接了过来。“谢谢。”
“没有没有，是我要谢谢你才是……”
“琪琪怎么不谢谢我呢！”莫语默有些不满地凑了上来，假模假式地抹眼泪，“呜~伤心惹~”
“嗯，也谢谢语默。”梁晓琪难得地露出一个微笑。
上辈子，我似乎都没收到过几次来自朋友的生日礼物……如今，我的身边好歹有一两个关系好的了。
莫语默又吵吵着要去搜查梁晓琪房间里的违规物品了。
“晓琪……”见客厅里四下无人，孟初月像只警惕的小鹿，一步一步地挪到她耳边，“我——”
“我不会记恨你们。”梁晓琪猜出了她的来意。
“欸？”
记恨孟初月和她背后的未来人又能有什么用呢？看看莫语默，不用未来人动手，她就已经几乎被学业和家庭的压力击垮了，一副完全放飞自我，崩坏掉了的样子。
比起去四处抱怨“被做局了”之类的东西，去纠结那些无法改变的事，还不如享受当下，把生活过得更舒服一些呢。
……
吃饭之前，父母关上灯，几个孩子唱起了生日歌。他们的脸被蜡烛的光照亮，有些模糊。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琪琪，许愿吧。”父亲微笑道。
梁晓琪轻轻点了点头。
许愿这个行为本身就毫无意义，梁晓琪上辈子在生日上许的愿一次都没实现过。抱着些许恶趣味，她闭着眼，在心里默念：
“我希望明年能许两个愿望。”
呼——
吹灭蜡烛。
灯开了。
“吃蛋糕吃蛋糕——”
莫语默很开心地将切蛋糕的刀具翻出来，递到了梁晓琪的手里；梁晓琪叹气，将蛋糕分成了八瓣。
“你们帮我吃了吧，我嗦面。”
“明明是老梁你的生日，你又不吃自己的蛋糕……”宋子明撇了撇嘴，“这是什么意思啊。”
“过生日就该吃面条才对啊，这是传统。长寿面嘛，祝我们的寿命就像这面条一样、嗦都嗦不完——而且我也希望自己活久点呢。”
“……好吃不？”男孩很紧张地盯着梁晓琪的表情。
梁晓琪抄起筷子，咬了一口荷包蛋……味道一般，也就比食堂好吃点。但是它是宋子明做的，我就不打压他的积极性了。
“好吃，爱吃。”她含含糊糊地答道，加快了吸面条的速度，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莫语默看着两人的互动，撇了撇嘴。
“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会觉得琪琪的气质像大叔一样……”
“我也说了多少遍啊，我就是大叔，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要被大叔吃干抹净啦~”莫语默毫无感情地棒读道，惹得一桌子人都笑起来。
酒足饭饱。
送走了几个女孩。宋子明半条腿踏出门槛，突然想起了什么，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翻找着。
“老梁，这是我爸妈给……”
“红包吧。你要不要偷偷拿一百？”
“额，不用了……”宋子明把红包塞到她手里，就往门外跑：“我、我回家了！”
[我]的父母，总是喜欢在这种场合里给其他孩子钱，兴许是把它当成了某种应酬？仿佛这样就能一直维持着两家人之间的友谊似的。
[宋子明]过生日的时候，总是会找个馆子吃一顿，再请几个亲戚聚一聚。亲戚自然来了，就没有不塞钱的道理。母亲自然是出于礼貌百般推脱，于是那两家人就好像对拳的承太郎和迪奥似的，一个念叨着收着吧收着吧，另一个念叨着拿回去拿回去，最后半推半就地，那红包还是到了自己的手里，随后再自愿上交到父母手中。
这么一来，竟是一个像样的生日礼物都没收到过……看着手边的笔和本，梁晓琪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生日也好、压岁钱也罢，这不都是所谓大人交际的一部分吗？我只是个收钱的工具人兼借口罢了——出于这种心理，她曾经过的生日加起来，都没这几年的让人开心。
再到工作了几年之后，她的生日，已经是需要靠二游的邮箱祝福来提醒的了……真可悲。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感觉从小到大再到小，头一次发现生日这个东西居然可以过得这么舒服。
“真不错啊，能有这几个朋友。”母亲收拾完碗筷，似乎依旧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尤其是宋子明，你们关系可真不错呀。”
“别到时候把咱们家的白菜拱走咯！”父亲也忙完了自己的那份家务，伸了个懒腰、打开游戏，“琪琪你快点写作业，写完了陪我打猎。”
“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好挺正常的……还有，家长喊孩子打游戏像样吗。”梁晓琪有些心虚，但努力地面不改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