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喧嚣的古堡回归最初的沉寂,恍若隔世。
被黑色晶体长锥贯穿胸口的艾米雅悬在半空中保持着生前的姿势——极力伸长手,像是想要够到仰望着的星空穹顶那般,也像是在静静的看着晶体一点点侵蚀掉手上的血肉和肌肤。
可黯淡无神的双眼表明一切都早已结束了。
鲜血仍旧有意识的活动着,不停的附着、流淌与滴落,晶体长锥也在不停的破碎、修复,晶体的碎片与血肉不断地相互排斥、融合。
混杂在碎片和血肉中的心脏抽搐了一下,然后继续活跃且有力的跳动着。
突然间晶体锥完全崩解,她向下坠去,重重摔进决斗场的地面。
像是彻底死去般的艾米雅平躺在这刻画于决斗场中央的六芒星内。
冰冷的触感不断侵入她尚存余温的身体,试图将她从死尸般的状态中唤醒。
“艾米雅。”
轻声细语的呼唤传进她的耳内,强烈的不安促使她想要举起右臂撕扯附着在皮肤上的冰冷触感。
可有什么凑上前来挡在她的右手与皮肤之间。
她抬起头恍然发觉有个白衣少女紧紧贴着她,同时享受着脸颊的温暖和右手的轻抚。
可有几分害羞的想躲避时,无数个样貌类似围绕在身边的白衣少女却让她避无可避。
她们血红的瞳孔空洞且毫无生机,破碎的连衣裙暴露出徒留白骨而无血肉的躯体,一遍遍低声呢喃无法听清的话语,逐渐紧紧包围她们之中的异类。
虽然疼痛令精神有些消沉,但是艾米雅仍强撑着从地上坐起,微笑着敞开自己的怀抱,将她们拥入怀里,给予自己微不足道的温度。
当身体的回应不再迟钝,当白衣少女们陆续低伏着身子陷入沉睡后,艾米雅才站起身来。边从胸口的窟窿扯出那些鲜血淋漓的晶体碎片边穿过轻手轻脚地朝唯一有光亮的出口走去。
越过出口的边界后,不知何时她回头望向了身后。
所有的白衣少女都站在边界的那头默默注视着她。仿佛是目送受命运垂青自她们之中脱颖而出的胜者离去。
胸口的血肉缓慢愈合,艾米雅咬紧牙关决绝般转身离去,带着若隐若现的影子,沿着长时间未修缮过的隧道狂奔。
那些被人为地成排摆放于此的全身镜一如既往的倒映着她狼狈的模样。
血红色的左眼血流不止,几乎染红了她整张左脸;长发因长时间疏于打理变得十分凌乱;化为白骨的左臂被卸去,作为失败者的惩罚。
她一如既往地毫不在意,自顾自地低头前行,直至粗暴地破坏最后挡在她身前的木门。
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惨白的脸慢慢涨起血色,恢复了些许红晕。
风时而强盛时而平息,像是花园有规律的呼吸。
一阵风从身后袭来,吹散她低沉漆黑秀丽的长发。
艾米雅没有收束,任由它们随风而舞,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自由。
浓烈的花香萦绕在身旁无法散去。衬托出脚下由鸢尾花与薰衣草所组成的诡异而又美丽的花海。
身后的古堡钟楼照旧响起了钟声,但今天她不再需要像往常一样过着千篇一律生活。
不经意间,一朵洁白的花闯入了的视线。
她径直来到花朵旁边,伸出的手却又是慢了他人一步。
那手纤细、洁白,捏着花在顺着骨臂与脸颊的轮廓游走,带动她的注意力不断转移,随后停留在女人自己的面容上。
一身漆黑陈旧的装扮与巫师帽下洁白无瑕的脸庞略显格格不入。她饶有趣味的欣赏花朵片刻,但是终究还是把它插在了艾米雅的耳朵上。
花被取下无所谓地丢到一旁,艾米雅警惕地迅速向后退了几步,和女人保持着安全距离。
她有些不可理喻的问:“多洛莉丝,这场游戏已经结束了,身为他们母亲的你为什么不跟随着他们离去?”
“因为……”
多洛莉丝像是被难住似的,只能一昧地沉默着步步靠近,一副温柔与恐惧混杂的表情,让艾米雅的心底无缘无故的窝火。
“我已经选择参与下一场游戏……”
话音未落,鲜红的手粗暴地拽住她的衣领,艾米雅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
“这意味着他答应我,可以保留你的记忆。”多洛莉丝顺势抱住她。
艾米雅挣脱怀抱笔直地向后倒下,语气也在此刻缓和了几分,绝望的说:“你若真的可怜我,那就在下场游戏的开始前让我结束吧。”
“我对此无能为力,就像我永远没法将你带出孤独的深渊,哪怕是让你喊我一声妈妈也做不到。”多洛莉丝趴在一旁,带着歉意默默的说道,声音中充满遗憾。
她调整姿势让艾米雅躺在自己身上,粘上淡色的花瓣让整个黑色打扮的人看起来不再那么黯淡。
“弟弟妹妹,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第一局游戏对他们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他们正在为各自的梦想努力奔波着,至死方休。”
多洛莉丝举起骨臂在半空中画圈,搅起一圈又一圈涟漪,从无数转瞬即逝的碎片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放在艾米雅胸口处。
“再也没有任何限制的新游戏会混杂其中,所有人都在互相撕咬、随时随地的厮杀、无限次数的重返战斗。”
“可他们……”艾米雅轻抚着那张包括她们在内的十四人合照,不禁呢喃细语道,“真的为未来做好准备了呢?”
“他们会把自己隐藏得很好,或者不屑于隐藏自己,尽管对于即将失去记忆的你而言并没有差别。”多洛莉丝用骨臂盖住她的双眼,“安静的睡吧,享受这又一场孤独的游戏开始前最后的安逸。”
胸口的窟窿不知不觉中被修复,左脸的“泪痕”被抹去,像是歌谣、像是咒语般低语的歌谣萦绕在她的耳边。
“我能再多待一会儿吗?”
“别太贪心哦。”
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艾米雅身体的感知被逐渐剥夺,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沉睡。
意识在朦胧中被吞噬被撕裂被融合,趋于稳定又被抛入更深的黑暗,感觉就像一层层沉重的躯壳从身上蜕去。
无数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从脑海中划过,无数张熟悉的脸在其中对她念叨。
流逝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一片位于云端之上的透明平台,隐藏于黑袍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前直立着从上往下同她对视,而她恍然发觉自己已身处于此。
“欢迎,我的女儿。”
张开双臂迎接拥抱的男人有一瞬间差点没站稳,但还是及时恢复稳定。
他装作有些意外的说:“我还以为你会永远恨我这个始作俑者呢。”
艾米雅没有回应,只想将头埋进他宽敞的胸怀抱得更紧一些。
“新一轮的游戏要开始了。”男人亲吻她的额头梳理她的长发,语气变得有几分遗憾。
“不……别又一次离开我。”担忧和恐惧几乎扭曲了她的声调,她几乎是哀求着说道。
“展翅高飞的鸟儿不该留恋它的巢穴。”